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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八(7)
梅姨将婴儿安置后,走过来:“没你这样的,自己的女儿,烦什么烦!”
“北伐军上月克复武昌,现在又打下了九江,看来南昌也指日可待了。”
“打打打,成天就是打,跟你什么关系吗,隔壁的姆妈上月打红花,昨天就见了彩,赚了三百块,你说这钱不跟大水冲来的一样?”
杨廷鹤说道:“这点上,上海人真比不了湖南人,多大的革命呀,像没事儿一样。你就看着,用不了多久,他想没事也不行了。上海是中国的钱包,谁眼睛不盯着呢!”
正说着,奶妈抱孩子回来了:“老爷,外面来了位爷叔!打听老爷呢!”
还没等杨廷鹤走出堂屋,一身西服革履的立仁走了进来。杨廷鹤诧异道:“立仁?”
立仁微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深沉地叫道:“爹!”
杨廷鹤眼眶顿时湿润起来,打量着儿子。
“不孝之子,您老宽恕。”立仁躬身行礼道。
“这种话就不要说了,人之命,天注定。”
梅姨赶紧接过奶妈手中的婴儿,抢着冲向立仁,立仁见状一怔。只听梅姨对婴儿说道:“囡囡,来来来,笑一个,大哥哥回来了,知道吗,这是你大哥哥立仁!”
立仁扭脸看看父亲,杨廷鹤也不解释,一摆手说:“去书房,咱爷俩唠唠去!”
二人进到书房里,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许久,倒是立仁先开口道:“爹,我能理解。”
杨廷鹤似乎不愿谈论自己的事,问道:“你刚刚说,你弟弟没和你在一起?”
“是的,我们不在一起。”
“你和立华也没联系?”
“是的,我们没有联系。”
杨廷鹤长叹道:“你们兄妹仨,都怎么个事?我弄不懂呀,弄不懂,各顾各的,就像陌生人。是我治家无方,父之过呐!”
“社会在变,家庭自然也在变。”
“再变,父母血缘总不能变吧,一个爹妈养的,血浓于水呀,血浓于水。”
立仁不再说话。
杨廷鹤又问:“我都忘了问你,这趟来上海,做什么来了?”
“哦,做一单生意吧。”
“做生意?”
“是的。”
“就你?立仁,做生意也得有天分,咱杨家打根儿上,就没这个传承。”
“我也是替朋友帮忙,他们在英租界开了家商行。”
杨廷鹤听后相当地诧异:“是吗?你让我吃惊,你总让我吃惊。你这个人,要吗不鸣,一鸣惊人。”
“噢,对了,父亲,你和北洋军驻沪司令毕庶澄,还有联系没有?你们当初在南京中枢军咨府不是做过同事吗?”
“你怎么问起这个?”
“噢,我朋友的商行与武汉、重庆的商贸来往颇多,如果能找找他,办些通行手续也方便!”
“你还真行,想沾他毕老五的光?我可帮不了你什么忙,我来这里是做寓公来的,不是给人下跪作揖的。”
说着,梅姨抱着婴儿走了进来:“大哥哥!大哥哥!我们的大哥哥!笑一个,再给大哥哥笑一个!”
“行了,还有完没完!”杨廷鹤说。
梅姨并不理会,继续说:“你看她,一点也不认生,也不哭了,奇了吧,你说!”
立仁笑了笑:“我这妹妹还真有点像立华!”
梅姨对杨廷鹤:“她爸,你听听,你听听,该不是我一人这么说吧?”
“一个老子养的,能不像吗!给她喂过了吗?”杨廷鹤显然被立仁的态度弄得很高兴。
梅姨也是很感激地看着立仁,说道:“噢,有一天,有个姑娘来家里,她说她是立华的好朋友,还说认识你和立青。老爷子是不是?送了一堆礼品!”
立仁一怔:“她都说了什么吗?”
“她说立华在苏俄,你和立青都在——”梅姨夸张地压低声调,“北伐军里!”
立仁刷地看向父亲。
“哼,你呀!连你的父亲,你也没一句真话。”
立仁也不辩解,问梅姨道:“她留了地址没有?”
“没留,只说了一句,英租界,麦脱赫斯路。”
“麦脱赫斯路?”立仁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着。
人间正道是沧桑 九(1)
瞿恩家的里屋烟雾腾腾,瞿恩与一屋子的人正在开会。瞿恩的母亲颠着小脚提着水壶,进进出出的忙碌。她走到女儿瞿霞身边,小声嘀咕着说:“瞿霞,你说说你哥哥,别让他抽那么多烟!”
正在埋头刻钢板的瞿霞说:“你没看我正忙着吗,要说你去跟他说。”
瞿母笑着说:“我说就是批评,你说合适,你说是建议。”
“你还挺有领导艺术!”瞿霞也笑了。
母女俩正说着话,里屋的门开了。瞿恩朝母亲使了个眼色,又关上了门。瞿母忙不迭地:“快,要散会了,出去同保卫同志打声招呼!”颠着双小脚,往窗口跑去,放了盆作为信号的盆花在窗台上。
瞿霞在门口探出头:“妈——”使使眼色,暗示没有什么情况。瞿母这才走到里屋,轻轻地叩了三声门。门开了,开会的人鱼贯而出,一切都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