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华关切地问:“想吃东西吗?”
瞿恩摇摇头。
立华说:“革命军已经占领了汕头,我本打算随妇女慰问团去东江的。”
瞿恩问:“那你为什么不去呢?你应该去。”
立华说:“你不是受伤了吗?我在这陪你快两天了,一句谢谢的话也没有?”
瞿恩不知如何回答,其实他心里感动得不得了。
立华摇摇头:“这儿楼上楼下,转运来的伤员都住满了。”
瞿恩脸上一阵别扭,忍不住说道:“你能不能让护士来一下?”
立华:“干吗?是要小便?”
瞿恩点点头。
立华起身取便壶:“输着液呢,尿就多!”
瞿恩忙摆手:“不不不……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还那么封建,都接过好几次了!”立华欲掀被子,被瞿恩死死按住。
“你的手还很有力呢,那你自己来,我替你端着。我不看!”立华将便壶送进被单下,摆正姿势。
“现在看你,倒真像个男孩,一点也不像名共产党教官了。”
传来了液体的潺潺之声,瞿恩一脸难堪。
立华继续说:“你也真是,死都不怕,还怕男女授受不亲。”她拿着便壶出门去了。
瞿恩睁眼在看天花板。
不一会儿,立华带着洗净的用具进门来,放置好。
瞿恩问:“立华,你还记得我们头一次是怎么见面的?”
立华叹口气:“别提了,你那时刚从欧洲回来,完全一副职业革命者的派头,哪里还把我们这些学校的小丫头看在眼里。”
瞿恩笑笑:“你们那时是组织了一个交换书报的团体吧,让我去听听读书体会。”
立华:“那时广州的学生谁能请得动你?我们跑到你家,先哄好了你们家老太太,老太太说话了,你才勉强过来看一眼。”
瞿恩:“我那时也是太忙。”
立华:“你到了我们宿舍,什么也不听,先检查我们都看些什么书。” bookbao8
人间正道是沧桑 六(6)
瞿恩:“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立华:“你看了我们的交换书目,笑指:‘还有老庄列三书,此书的主人是谁?’我说,是我。并解释说,此书为世德堂六子全,版本最好。你奇怪地看着我,说,读这种书,先要穿上长袍马褂,如果有必要,还得添顶瓜皮帽。惹得我的同学大笑。”
瞿恩:“我真那么刻薄吗?”
立华:“你以为呢?我当时就想,这人怎么这样?”
瞿恩:“我记得,我那天对你们说,不要读死书,要学会读社会。”
立华:“你太傲慢了,甚至专横,颐指气使,让人很难接近。”
瞿恩:“是吗?我真不知道你是那么看我。”
立华:“后来我到了妇女部,你妹妹也在那儿,她领我去你们家。这我才发现,其实你是个透明的人。”
瞿恩:“你看看,还是你误解了吗,其实,我对你的头一眼印象非常深,你太漂亮了,像一把利刃,摸上去会割破手的。”
立华一怔。
第四军已经挥师北江,在打熊克武部的川军。范希亮、立青、雨时加入其中,这一天,革命军在与川军的战斗人员激烈巷战。
三人沿街市不断持枪跃进、隐蔽、开火,他们身后跟随若干革命军士兵,双方在争夺每一座房舍街铺。一名川军军官藏在杂货店的酒缸边瞄准对街的立青。低姿持枪的立青敏捷地先敌开火。被击碎的酒缸,浇了那军官一头一脸的酒水。待他抬起手枪,正欲开火,一根滚烫的枪管已抵住了他的脑袋。
范希亮:“小子,放下枪,老子不杀你!”
军官犟得很:“我堂堂川军团长,宁死不受此辱,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好了!”
范希亮冷笑一声:“哟嗬,还是个义士呢?你团长怎么了,老子还是旅长呢,让你缴枪,委屈你了?”范希亮吓唬地欲扣扳机,喝道:“放下枪!”
军官的腰杆再直,也抵不过枪杆的威胁,他终于乖乖地放下枪。
一挺轻机枪从一家妓院挂了红灯笼的窗口伸出,川军机枪手哒哒哒地向街道开火。革命军被密集的弹着点逼到了墙根下,有人试图还击,却负了伤。
机枪不断地向外开火,房间里挤了一堆哭天喊地的青楼姑娘。
一个川军士兵拉过一个姑娘就亲:“小心肝,外头可都是赤党,赤党可不像咱这么疼你们,抓住你们绞头发,挂破鞋,扒光衣服游街都没准。”姑娘被他吓得哭得更加厉害。士兵更加猥亵,喝道:“老实待在楼上,快,把子弹递给我!”
姑娘颤巍巍地递上一颗子弹,刚要离开,那个士兵突然拉住她:“再亲一个!亲一个!”
姑娘战栗地凑过去亲了一下。
士兵哈哈大笑,手上的机枪狂吼起来,其他士兵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立青和谢雨时隐蔽在屋檐下,立青悄声说:“给我颗手榴弹,报销了它!”
谢雨时说:“里面还有女人啊,你没听到她们在哭吗?”
立青笑道:“耳朵挺尖啊,难不成,你小子在家逛过青楼?”
谢雨时脸都红了:“我可没过过这种腐朽的生活!”
立青叹口气,仿佛回想起在醴陵老家那会,为了看给三省巡阅使唱堂会的小红杏,摔坏师傅的光学测量仪,被师傅逐出的情景。那时候的立青多么顽劣,弹指一挥间,他都成长为一名jūn_rén了!
谢雨时捣捣立青胳膊:“想什么哪?”
立青方才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