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穿长裙,读过很多书,说话幽默风趣。
有一天她突然不再出现。江玥问他,“丹燕阿姨怎么不来了?”
“我们分手了。”他语气颇为沮丧。
“你快向她道歉呗,她肯定会原谅你的。”
“不,她不会。她很快就要嫁人了。”
因为他不愿意结婚。而她年纪已大,不能再耗下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不久恒洲与新加坡的航运世家赵氏合作,赵家四小姐赵慰怡对江珺一见倾心。江玥对她印象深刻。寒假江珺曾带着江玥去新加坡,赵四小姐来接机,一见江珺,就扑上来拥抱,热烈如赤道的阳光。
过了半年,江玥不再听到赵四小姐的消息。一次在公司里,江玥听到几个副总对江珺嘀咕担心与赵氏的合作会破裂。江珺冷笑道,“我还不至于为了生意把自己搭进去卖吧。”
她已经十六岁,心理早熟,懂得许多,连男女情事也知道个影约。
一次周末他们在家看电影,挑的碟是《布拉格之恋》。朱莉叶·比诺什还很年轻,娇俏可爱,出场时刚游完泳,来酒馆上班,脸红扑扑的,一边干活一边在柜台上读《安娜·卡列尼娜》。刘易斯演的托马斯进酒馆,在一张小桌旁坐下,也拿出精装的口袋书,他向吧台后的特蕾莎张望,两人视线交会,刘易斯嘴唇微动发出“蔻尼阿珂”的信号,比诺什读唇领会,“哦,gnac”。随即端一杯白兰地过来。故事就是这样开始。
江珺和江玥看到这里,转头对视一眼,会心笑起来。
江珺也模仿刘易斯不出声地做嘴形说,gnac。江玥从沙发上爬起,倒来两杯白兰地。他们一边轻啜一边看下去。
但后面的情节让他们非常尴尬。托马斯和萨宾娜在床上翻滚,激烈地交换姿势。
江玥知道他们是在做爱。而江珺就坐在身旁,两人呼吸可闻,江玥脸抑制不住地红了。她听见自己的心咚咚咚地狂跳,她避开眼不去看屏幕,但男女欢爱的喘息呢喃声仍旧传了过来。江玥僵坐着,一丝不敢动,心里琢磨是回房间还是继续看下去。
最终是江珺起身走了。他咕哝着说,“困了,昨晚睡得太晚,你看吧,我下次再补看。”他一口喝干酒,喝得太急,呛了起来,顾不上咳就直往房间走,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
这件事其实让江玥暗暗欢喜,因为他把她当作异性看待。但也让江玥忧心,因为他约会的异性里不会有她。
她留意他身旁每一个女人的身影,留意他们说的话,说话的口吻,举动和神情。
她觉得自己心里有个嫉妒的疯妇在叫嚣。她为此所苦,并惊骇于自己离经叛道的想往和渴慕。
但这一切她是不能对任何人吐露的,尤其是对他。
第五章
9
每个人内心都有不为人知的煎熬。不管你挣扎得多辛苦,生活依旧是按自己的逻辑前行。
高中最后的一段时日,江玥每天重复而机械地劳作着,复习做题,大脑就像教室头顶的嘎吱嘎吱响的风扇,麻木费力地运转着。
祁宁的七月暑热难耐,高考终于到来。
江玥自觉能准备的都已准备,但临考的前夜怎么都无法入睡,闭上眼各种假想接踵而至。翻来覆去折腾到半夜两点,她有些慌张,再睡不着,就真要完了。
她抱起枕头摸索到江珺房间,悄悄地蜷在他的床侧。江珺还是警醒过来,见是她,往里挪了挪,示意她躺过来些,然后安抚地轻轻拍她几下。就像小时候她在噩梦中哭闹,他也这样轻轻拍她,唤她乖宝乖宝。
他有一种魔力,只要在他身旁,她觉得安心妥帖,随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她也静静睡去。
早晨江珺将她叫醒。等她洗漱完,他已经把咖啡煮好,黄脆脆的面包煎蛋也已摆在桌上。
那两天江珺像所有家长一样,送她去考场,等她考完出来,车已在那里候着了。
日读夜读苦苦准备了三年,却只用两天就判定了生死。
庆幸的是江玥拿到的分数不赖,超过重点线五十多分,不足以填b大,但报本省的j大是很有把握的。
事实上她一心只想考到j大去。因为j大在康州,离祁宁不远。j大还是江珺的母校,他们将会是校友。更何况j大也是全国名校。她能想到的所有动因都指向j大,学校的确定也就顺理成章了。
至于读什么专业,她早拿定了主意。江珺让她尽管选自己喜欢的。她考虑的是,学什么,将来可以回恒洲做事,能为江珺分忧。她填了一溜的经济学,工商管理,金融学,国际经济与贸易,会计,都是与企业经营相关的专业。
那阵子江珺正大江南北一连气地出差,他将永宁百货的股权全部转让出手,盘整恒洲旗下资产,转向专业化,只做航运和地产两项。航运是他感兴趣的事业,地产带来巨额利润。那时公司里充斥着的是反对声,连跟了他十几年的恒洲元老都表示不理解,但不久后震动商界的jr破产dl倾覆,证明了恒洲的转变是多么明智。
等通知书的时间里,除了参加各种毕业聚会,江玥就在家里钻研菜谱,弹琴自娱,看碟看闲书,一日觉得百无聊赖,还去报了个书法班学写毛笔字。
江珺每晚照旧打电话来,问她今日做了什么,她细细汇报,总不厌烦地叮嘱他酒少喝,烟少抽,早些睡,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而他听了哈哈大笑,“太厉害了,连马太福音都搬出来。”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抱怨一个人在家快闷死了。他说,你去找同学玩啊,或者请同学来家里玩。她说,同学哪有你好玩。他又笑,说快了,一定比通知书早到家。
每次挂了电话,她都要靠在沙发上回想刚刚的对话。她觉得快乐,而且似乎感觉到一点那所谓“存在的价值”,因为她让一个人笑得那么爽朗。
上午她去市图书馆上书法课,下了课去对面的一茶一坐或者麦当劳简单解决午饭。
她到笔庄挑了适合写大字的纯羊毫笔,买来墨水,砚台,毛毡,大刀的毛边纸。在书房江珺的核桃木大桌台上,摊开纸,调好墨,练习早上所学。笔豪缓慢的在纸上划行,让人摒却思虑。
通知书终于到了,她如愿地进了j大经济系。学校信上通知她九月三日报到,九月五日开始军训。
江珺直到八月十四日才回到祁宁。
风尘仆仆地到家已是夜里九点。江玥为他热饭菜,转头看见他倚在身后的饭桌上喝啤酒。
江玥算着能这样一起的时间不到二十天了,不知怎么就记起书法课上临的那首古诗:“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一天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其实她不过是去三百公里外读大学,坐车不到四个小时就到了。可她就是对即将的分离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