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对更加汹涌冲杀过来的蒙古兵,身为文官,却手持钢刀,俨然肃立刺的明军总指挥徐修,脸色苍白,牙关紧咬。
他知道,四周那些护卫在他身旁,正拼死作战的明军,在民伕们溃灭后,面对两倍兵力的敌军,业已到了支撑的极限。
一名又一名明军,惨叫着倒下。这些原本用于追逐护卫的轻骑兵们,现在在这样的纯步兵作战状态下,在与两倍敌军交战,还能达到相同的战损交换比,其实很不容易了。
在这决死厮杀的时刻,徐修却忽然想到了自已的过往之事。
最初的他,只是山东黄县的一名童生,考秀才考了三次,都未曾得中,心灰意冷回家当个教孩童启蒙的教书先生,谁知时运不济,仅过了一年,又碰到了孔有德叛乱,徐修全家被杀,只有他一个侥幸得脱,躲过了这场刀兵之灾。
孔有德之乱平定后,黄县人口大减,孩童更是稀缺,故徐修虽只剩孤身一人,却亦是谋生相当不易,吃了上顿愁下顿。
而就这时,刚刚建完赤凤堡的李啸,在黄县招远等地,大规模招聘书生,困于生计的徐修,当下毫不犹豫地前去报名。
很快,徐修凭着不错的口才,打动了亲自面试的李啸,被安排到监抚司成了一名宣讲监抚。
他先在在辅兵队中担任监抚,随后,在李啸攻杀入侵单县的流寇黑蝎子后,徐修又被调任为针对流寇新附军俘虏的宣讲监抚官。
又过了不久,徐修因为工作出色,又被调任为新成立的横行队的监抚文官。
再后来,李啸率军入援宣府北路的金家庄堡,在成功击退此次入关的清军后,随后在原金家庄堡位置,修筑金汤城。而工作能力出色的徐修,则被安排为留在金汤城中效力,随后,徐修步步晋升,直至成为现在的金狼营监抚司总监抚官。
到现在成为去土默物部的求亲使者时,不知不觉,自已已在李啸军中,度过将近四年的时间了。
现在的他,在这被皇帝亲自赐名的猛虎军中,身居高位,受人尊敬。与原先那个连养活自已都不易的教书先生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而在去年,徐修终于在金汤城成婚,娶了一名原为流民的山西女子,一家人在金汤城生活得和乐融融。且在今年年初之时,儿子也顺利出生,徐修涕泪纵横地祭告先祖,徐家终于有后了。
原本以为,这次去土默特部求亲,实是一次平淡无奇的任务,却没想到,脑后长反骨的阿巴哈纳尔汗海力古,会这般卑鄙偷袭这支小小的求亲队伍。
只不过,战到此时,这支只有一百余名军兵和数十名民伕的求亲队伍,已击杀了将近四百名的精锐蒙古骑兵,可谓是堪称奇迹了。
这时,一名蒙古兵嚎叫着挤开徐修旁边的护卫,冲了过来,只不是在他正欲举刀猛劈之时,一把锐利的钢刀,已深深扎透了他的胸膛。
这是徐修第一次杀人。
他将深深捅入这名蒙古兵胸口的钢刀,用力地搅了一搅。
那名蒙古兵脸色顿是扭曲而狰狞,他低吼着,缓缓倒地。
“各位兄弟,我军战至此时,已是足以告慰李大人了!”脸上血污点点的徐修,厉声大喝:“兄弟们,今天我们就在此地,与这帮可恶的鞑子血战到底!杀鞑子,上天庭!”
“杀鞑子,上天庭!”
“杀鞑子,上天庭!”
只剩下的六十多名明军,在激烈的战斗中,拼力吼出了这句他们不知道在喊过多少遍的口号。
所有人那决死的眼神中,竟还带着一丝莫名的希冀。
如果注定要战死在这遥远的异域,如果注定要在这冰冷的草原洒尽鲜血付出生命,那么,我们这样尽忠而战的汉家儿孙,一定能昂首挺胸地进入天国的大门了吧。
而见到剩下的明军,犹在这般负隅顽抗拼死作战,阿巴哈纳尔汗海力古怒火中烧,他瞪着血红的双眼,狰狞地吼叫了一声,挥着弯头腰刀,直取被明军保护在阵中的徐修。
擒贼先擒王。
海力古确信,只要干掉了这个可恶的汉人头目,剩余的明军,将会再无作战的勇气与动力,便可任凭自已宰割。
而在内圈之中的马喀塔,眼见到在外圈处,那些拼死作战厮杀成一团的明军与蒙古兵,心下一时竟没有担心自已的安危,反而被这激烈的战况深深震憾。
没想到啊,这人数这么少的明军,竟能消灭掉几倍于已的蒙古兵,还能与这依然两倍于已的蒙古兵死战不退,实实令人佩服。
而这样悍勇的明jūn_duì伍,真的是汗阿玛往日里,所极度轻蔑的无用胆怯的jūn_duì吗?
只是,这些悍不畏死血战不退的明军,还能支撑多久呢?
那些***成性,嗜血残忍的蒙古兵,又该会对自已作出何等可怕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马喀塔心下,又骤然紧绷。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件让交战双方都未曾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从南边的地平线上,仿佛突然涌起一条细细的黑线。
而在瞬间,这条黑线便立刻变粗,变大,从地平线的方向,向这座正在拼死作战的小山坡汹涌而来。
“啊!汗王,明军的援兵来了!”
嘎鲁的声音,在正拼死而战的阿巴哈纳尔汗王海力古身后,惊恐地响起。
啊?!
不会吧?!
竟会有明军的增援部队到来了么?!
海力古一个闪身退步,扭头望去,顺着嘎鲁所指的方向,他惊讶地看到,从南边地界,已汹涌地出现在大批的骑兵,远远可看旗帜招展,每人身上的刀枪与盔甲,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点点金光。
阿巴哈纳尔汗海力古,那原本疯狂而炽热的心情,瞬间掉入了冰湖的底部。
这明军的援兵,来得真他妈的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