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没有人说话,向副市长抬手优雅地理着头发。贾铭世想找句话说,却想不起合适的话来,心里便很不是味道。他偏头偷偷赵小伟,却见他没事似的,就像他一个人坐在这里。他真是佩服他。贾铭世感觉只有自己这么尴尬,就越发尴尬。他知道向副市长是不会尴尬的。他见识过不少这样的领导,你同他单独在一起,他爱和你说话就说几句,不然他就一言不发,要么面无表情,要么似笑非笑,听凭你闷得发慌,背生虚汗。
这会儿向副市长就这么靠在沙发上,双眼微微眯起,就像风雅之士在欣赏音乐。只有剪指甲的声音咔咔的脆响。
小马剪指甲的样子上去很专业,剪完之后又细心地打磨。好不容易等到剪完了,贾铭世叫赵小伟把画打开让向市长批评批评。
二人将两幅画一一打开。先打开的是那幅大的,向副市长仔细了,点头说好好!再打开那幅小的,向副市长又细细了,却站了起来,说:“好好!总的说来两幅都不错,但我更喜欢这一幅。”
赵小伟就得意地望望贾铭世,那意思贾铭世立即明白了,这是说他的眼力不及向副市长。
向副市长说着又凑近,再后退几步远观片刻,说:“不错,真的不错。特别是这一幅,构图、意境、用笔都很好。当然那幅大的也很好,挂在客厅里最好不过了。这幅小的我还舍不得挂出来哩!”
完了画,向副市长就扯着赵小伟说话。赵小伟这下话就多一些了,但也只是一问一答,他并不主动说什么。向副市长同赵小伟说了一会儿,就交代贾铭世:“铭世,李先生画展的事,你就多操些心。有困难你就立即同我讲。这样的人才,我们牡丹不是多了,而是少了。一个城市,没有几个一流的艺术家,那里的文化品位就上不去……”
向副市长滔滔不绝地说着,在赵小伟听来却像是听天书,茫然不觉。他只是望着向副市长说话,笑也不笑,头也不点。贾铭世知道赵小伟听着这一套一套的官话就会晕头的,好在他那表情上去还像在认真聆听教诲,不会让向副市长难堪。
向副市长说完了,贾铭世忙说:“向副市长的领导意识就是不一般,很有文化意识。不是我说得难听,现在的一些领导,别他们都是读过大学的,有的还搞了张硕士文凭,可就是缺乏文化意识……”
向副市长抬手示意贾铭世慢些说,他就不说了。向副市长就接过话头,说起了贾铭世的大事:“所以我就是一贯主张要大胆起用年轻的、有开拓意识的干部。小贾啊,组织上准备给你压压担子。”
向副市长说到这里就停了片刻,也不谁,只把头很舒服地枕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贾铭世没想到向副市长同他的谈话就这么开始了。他知道向副市长说的组织上要提拔他,而他要说的当然就不能说感谢组织信任,而要说感谢向副市长栽培。于是他便望着那双并不望着他的眼睛,十分诚恳地说道:“非常感谢向市长。我一定好好工作,绝不辜负您。”
这时向副市长才偏过头来,望了贾铭世一眼,又把目光移开了,接着说:“你干过管财贸的副县长,我相信你干得好这个财贸处长的。我这几天很忙,就不再找你谈话了。今天算是正式谈话吧。财贸处长的位置也空了很久了,你将这边的工作交一交,就马上上任吧。文件很快发下来。我同人事处说说,安排个时间,让柳秘书长带你去财贸处的同志见面吧。”
贾铭世正继续说着感谢的话,向副市长抬头了下墙上的挂钟。贾铭世马上意识到应该走人了。但他没来得及调转话头提及告辞,向副市长打断了他的话,望着赵小伟说:“那就谢谢李先生,谢谢你们二位了?”
贾铭世马上站起来,躬着身子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向市长您休息。”
小马忙站起来:“贾处长二位好走。”
贾铭世朝她笑笑,表示了谢意。他带着赵小伟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微笑,见向副市长慢慢站了起来,朝他俩挥手。小马跑在前面拉开了们。
走了好长一段路,赵小伟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向市长的夫人还这么年轻?”
贾铭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住了,说“他夫人?……哦,哦,那是他家保姆哩!我们说话你一句也没听?”
“谁在意你们说什么?只听见你们好像说什么要抓几个艺术家。”赵小伟咕哝道。
贾铭世又好气又好笑,送他到大门口,说:“你的画展,得由我负责策划了。你只把画准备好,经费我来筹,到时候你自己再参加布置就行了。”
赵小伟嘿嘿一笑,转身走了。贾铭世却习惯地伸出手来,可他的手只好就势在空中划了一个弧,演变成了搔头的姿势。
他望着赵小伟在寒风中一偏一偏地踽踽而行,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暖意,胸口感动地跳了几下。往回走了好一阵子,才隐约体味到自己刚才的感动是怎么回事。
他禁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颇为感慨。他想这也许就是朋友吧!是真正的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朋友。只有在这样的朋友面前,他贾铭世才是真实的贾铭世。叹只叹如今遇上这样的朋友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