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天从旁边经过,听见了华嘉宝在对着那只鹦鹉讲话:“波力,你不是鹦鹉吗?什么时候能说话啊?我好寂寞……我想回山里。”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很抖,已经带了些哭腔。
华嘉树靠在树上听着,嘴角就冷笑了一下,寂寞?华家的人谁不寂寞?
就在这一年里,他母亲赵灵秀得了癌症。
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其实华家有自己的私人医生定期为家人体检,他母亲却从未检查过,又或许她早已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盼望着这样的结果。
唯一讽刺的是华浩博,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在妻子濒临死亡的时候才如梦初醒般地发现了自己的感情。
人是不是都这样,在失去后才发现曾经的可贵?
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疗设施,最好的医生都被华浩博找来的,但是依然救不了早已千疮百孔的一颗心。
赵灵秀死的时候面色很平静,她早已对丈夫心灰意冷。她依然保持着生前的高贵、优雅和淡漠,死的时候双手安祥地放在胸口,没有握丈夫和儿子的手。
华浩博几乎昏厥过去,但是华嘉树很意外自己甚至连一滴泪都没有流。
他母亲被葬在了华家的家族陵园里,葬礼时候的排场丝毫不亚于他祖父的。几千人正装出席,华浩博颤抖着声音念了一篇长长的悼念词沉痛悼念他的亡妻,称她是“世间最美丽高贵,自己最爱的女人,今生唯一的妻子。”
华嘉树低着头听着,嘴角却不由浮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呵呵,最爱的女人唯一的妻子?那么华嘉宝的母亲又算什么?
他眼角朝后面的华嘉宝瞥了一眼,华嘉宝和他一样,身上穿着一身板正的黑色西服,胸前别了一朵白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仿佛懊恼和迁怒似的,华浩博对两个儿子的态度来了个天翻地覆的转变。华浩博开始拼命地弥补华嘉树,仿佛要把这些年遗失的父爱一股脑全补上,对华嘉宝却百般忽视,仿佛他一下子就变成了名副其实被华家养的野种。
华嘉树已经习惯多年来淡漠的亲情了,对这突如其来的父爱只感觉到突兀和违和。华家养了一群人,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华嘉宝的饮食起居逐渐没有人操心,学习没人在意,华浩博也不再带着他去重要的场合了。
华嘉宝在众人面前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内向,就像他刚被接进华家的时候那样。华嘉树只是冷眼看着,一如他父亲的态度。
有一次的宴会上,几个小孩做了一个恶作剧,命令下人用悬梯把那只鹦鹉绑在高三米左右的纸条上,笑嘻嘻就离开了。他看见华嘉宝爬上了树,困难地伸手去够那绳子。
晃动的枝条太细,折断的同时华嘉宝也跟着从树上摔了下去,痛的直叫“哎呦”。他爬起来检查了那只鹦鹉,确认没事后就抱着它一瘸一拐地困难地往回走。
鬼使神差地华嘉树就走上前去,皱着眉头拽着华嘉宝的手腕往自己的背上一带,强硬地背着他往回走去。他能感觉到,华嘉宝一下子就僵硬了,直直地杵着任由自己动作。
十三岁少年偏瘦弱的身体很轻,骨骼很细弱,华嘉树圈着他细瘦的双腿,慢慢走着。因为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索性就放空了头脑,什么也不想。
华嘉宝本来僵硬的身体逐渐就放软了,两只手圈住他的脖子,华嘉树能感觉到,有什么热的烫的液体,浸湿了自己的衬衫。那种液体越来越多,自己莫名就心悸了一下,背上的少年低柔而悲伤地叫了自己一声:“哥……”
这声哥叫的很轻,就跟一片雪花似的,瞬间就蒸发在了空中。华嘉树恍神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记得很清楚的,自己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把华嘉宝背到医生那里,没有回头地离开,他隐约觉得后面似乎有目光在注视自己,又好像没有。一切便又恢复了往日那样,他依然是华家的大少爷,未来的接班人,而华嘉宝,则是被华浩博寻回来又遗弃的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