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淮安叹道:“这几天每回我瞧见头顶上的太阳,心里总有一种两世为人的感觉。真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活着走出血动岩了。”
瞿稻笑道:“说起来不怕你们笑话,我一闭上眼就不停地做噩梦,看到自己又在洞里挖晶石,看到老俞临死那双睁得滚圆的眼睛盯着我瞧,每次都吓得我一身冷汗,立马醒来。等过了老半天缓过神来,他***,身上的衣衫全让冷汗湿透,连手脚都是冰冷冰冷的。”
朱武哈哈笑道:“格老子的,难怪我每晚都听见你这家伙突然一嗓子震得满屋响,敢情是在做噩梦。”
老奉压低嗓音问道:“林兄弟,青木宫的人没有为难你吧?我们都很担心。”
朱武哼道:“老奉也太多虑了,林兄弟救的不光是咱们,一样也保住了他们青木宫。那群王八羔子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又怎会为难林兄弟?”
老奉摇摇头,神色凝重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那天血奕天中,林兄弟用来射断千仞神木的玉石长弓,只怕就是破日大光明弓吧?这事传出,日后林兄弟的麻烦可就要不断了。”
瞿稻嘿然道:“老奉说的不错,青木宫压根不是什么好鸟,难保不会对破日大光明弓动心。林兄弟,你修为未复,这些日子可要多加留神。”
丁淮安沉声道:“干脆,咱们明天就护送林兄弟离开,免得被他们暗中下手害了。”
几人古道热肠,林熠心下感动;但他已另有打算,并不急于离开血动岩,当下说道:“几位的好意小弟心领,不过我有些事还没办完,仍需在青木宫逗留一阵。至于老奉的提醒,小弟也定会注意。”
他没有告诉丁淮安等人,其实自己身边隐匿着不知道已曾转世几十次的青丘姥姥。
有她在,再加上诸般仙宝魔器,青木宫想打破日大光明弓的主意可也不容易。
朱武想也不想就道:“林兄弟,既然你暂时还不能离开。咱们便索性都留下来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我们一百多号兄弟,青木宫再想吞下去也得磕掉几颗门牙。”
老奉道:“有一件事情林兄弟可能还不清楚。咱们这群人在血动岩待得太久,终日饱受毒瘴侵袭,又不停地卖命干活不得休息,每个人的真元都耗损剧烈,修为只剩下以前的五六成,不然,区区几个血动岩四花统领,还不放在我老奉的眼里。”
林熠本也有些纳闷,这些人都曾是叱咤一时的豪雄,为何一衰至此,原来这里面还另有一层缘由。他微笑道:“我不会有事的。几位大哥离家那么多年,也该回去看看了,不必再陪小弟滞留在此。”
“家?”丁淮安惨然一笑,回答道:“丁某的家早已毁在青木宫手里,哪里还回得去?留下的百多兄弟,大多也是像我这般无家可归,出了血动岩也不晓得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瞿稻眼珠一转,说道:“林兄弟,今后咱们这群兄弟索性跟着你一起打天下吧。我不会看错,你年纪虽轻却绝非池中之物。”
林熠讪笑道:“你们可能都不知道,如今小弟身上背的是弑师骂名,有家难回。”
几人悄悄对觑,最后还是由丁淮安问道:“林兄弟,这事能和我们说说么?”
林熠也不隐瞒,简略叙述了玄干真人遇害的疑案,而后道:“你们跟着我,便立刻成了助纣为虐、庇护弑师叛逆的帮凶,又是何苦?”
丁淮安沉吟道:“林兄弟,我和神霄派的几位长老早年都十分熟稔。回头便上一次神霄宫,求费师兄他们前往昆吾替你说情鸣冤,或许能成。”
林熠摇摇头道:“丁大哥,不必替小弟白费气力了。假如这事说得清楚,我也不会流落到今日的田地。不过,杀人凶手一定跑不了,早晚有一天我会抓出他来!”
朱武道:“既是这样,林兄弟你就更得有人帮忙了。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除非你是嫌弃我老朱修为低劣,头脑太笨,要不我就跟定你了!”
瞿稻笑呵呵道:“林兄弟,你可别小看咱们这帮苦哈哈的兄弟。就说老奉吧,他原本是天宗嫡传弟子,因为犯事才被逐出师门。一怒之下改修魔功,等过段日子修为尽复,青木宫的三木七花也未必是他对手。”
林熠大是惊讶,老奉落寞一笑道:“那么多年前的老事了,小瞿你还把它翻出来作什么?林兄弟,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瞿稻说道:“好啊,那咱们几个干脆在林兄弟床前对天盟誓,金兰结拜。往后同生共死,绝不相负如何?”
丁淮安拊掌赞道:“好主意!林兄弟,你看呢?”
林熠本就是喜欢结交朋友的人,闻言笑道:“这事瞿兄不说,小弟也正想着呢!”
于是五个人在林熠床前并肩跪倒,盟誓结拜。
相互报了生辰年月,老奉居长,丁淮安次之,瞿稻第三,朱武第四,林熠刚满二十岁,自然敬陪末座。
但令林熠没有料到的是,那四位新结拜的兄长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再向他躬身拜倒道:“林大哥!”
林熠大吃一惊,说道:“奉大哥,你们这是干什么!明明我是最小的老么啊!”
老奉含笑道:“咱们几个来前就商量好了,今后惟大哥马首是瞻。”
瞿稻笑嘻嘻接着道:“再说,金兰结拜不一定非得用年纪排定大小。你在血奕天里前后救过咱们两回,说啥也该是老大!”
丁淮安道:“不错,你不肯当这大哥,咱们几个又有谁敢排在你前头?”
朱武憨憨笑道:“我倒是想过把大哥的瘾,可又怕小瞿半夜里把老子的裤衩偷得半点不剩。林大哥,兄弟给你问安了!”
林熠道:“敢情你们是早就算计了这手,只把我蒙在鼓里。我这大哥,可也当得太莫名其妙了。”
四人起身,瞿稻说道:“林大哥,这一下你可不能再扔下咱们几个兄弟不管了吧?”
林熠叹道:“一失足就成千古恨,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众人笑过之后,林熠沉思道:“青木宫不宜久留,如果几位大哥的确没有合适的去处,小弟倒有个地方可供参考。”
朱武爽直道:“大哥只管说,水里火里咱们兄弟也都跟着去。”
林熠微微一笑,道:“不晓得大伙儿是否听说过空幽谷?那里原本山明水秀,可惜去年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如今小弟的三师兄罗禹和玉茗仙子正在重建。你们不妨先到那里落脚休养,最多三个月小弟便会来找诸位会合。”
他详细介绍了空幽谷的位置,又道:“罗师兄豪爽磊落,我三嫂也是性情中人。几位大哥去了,他们必定欢喜。”
这几个人在血动岩幽闭多年,对罗禹和玉茗仙子的名字都十分陌生。但林熠这么说了,他们自也毫无异议。
丁淮安道:“大哥,有一件事我想先请示你。外头跟着咱们留下的,还有一百多位兄弟,能不能带上他们一起去空幽谷?”
林熠笑道:“当然可以,空幽谷缺的就是重建人手。不过如果他们另有志向,也不可强求。就是去了,假如哪一天想离开,也不要阻拦。”
老奉道:“明白。我们今晚就启程,这个鬼地方老子是一天都不想多待了。”
瞿稻道:“林大哥,要不要留下几个人贴身保护你?我总有点不放心青木宫。”
林熠笑着摇头道:“不必了。真要有事,在我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就可下手了。你们只管前往空幽谷,三个月内我会到。”
丁淮安颔首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也不打扰大哥休息。三个月内,咱们空幽谷不见不散。万一大哥有事,咱们便联络正魔两道的朋友把青木宫给拆了!”
四人告辞离去,青丘姥姥这才道:“恭喜你又收了一群小兄弟。”
林熠笑笑,道:“走,咱们也该去血奕天静修疗伤了。”
他歇息半日,真气恢复了少许,已能下床行走。与守在屋外的侍女交代了一声,通过传输法阵回到血奕天。
此刻的血奕天空空荡荡,物是人非。金蒙蒙的光澜弥漫激荡,那株曾经巍峨伫立的千仞神木已化为乌有。
林熠心头不胜感慨,叹息道:“丁二哥说他走出血奕天,深感再世为人的滋味,我又何尝不是一样?”
青丘姥姥幻化出锺灵空罩护持林熠周身,漠然道:“你们这点感触算什么。真正要品尝到再世为人的滋味,你们还差得太远。”
林熠哑然一笑道:“我差点忘了,说起再世为人,你实在是此中的宗师人物。”
他收拾情怀,盘膝入定默念铸神诀,渐渐进入去念存思之境。
极冥魔罡在周围起伏汹涌,宛如海浪般包容拱卫着他的身躯,无休无止地向他提供冥海精气。
过了半个多时辰,林熠隐隐感到胸口气喘心跳,灵台也出现振荡。他晓得这是自己重伤之后真元消耗殆尽,难以长时间静坐炼化极冥魔罡。而守心珠吸收的魔意也临近饱和,需要小憩片刻才能继续修炼。
他收功睁眼,默默体察丹田状况。从极冥魔罡补充而入的太炎真气冉冉流转,温凉写意,悄然游走经脉之间,已然初见成效。
青丘姥姥附身林熠灵台,感应到他的苏醒,也收了心诀说道:“我们出去透会儿气再回来,这里的极冥魔罡过浓,对你身体不利。”
两人转向传输法阵,未到近前青丘姥姥蓦地低咦道:“不好,我们被人暗算了!”
林熠一愣,定睛再看也不禁凛然吃惊。
传输法阵的法坛不知何时竟被人毁去,而这是通向血盏天的惟一通道。
青木宫真的要对自己下手么?还是暗中另有他人在谋害自己?林熠脑筋急转,寻找对策。
青丘姥姥冷笑道:“可惜他也太小看我了,最多六个时辰我就能把传输法阵重新修复。想困死我们,那是痴人说梦。”
林熠苦笑道:“可我能否再在这里坚持六个时辰,却是个问题。而且,我猜他是故意没有把法坛尽数毁去,因为他仍有需要。”
青丘姥姥冷哼道:“你放心,我有法子让你撑过六个时辰,甚至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