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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潜入

青衣男子悠悠道:这话你该问姥姥。嗯,她已经来了,我可以回屋去啦。身影一晃,从回廊尽头消失。

花纤盈怔怔望着回廊,蓦然想起自己和他打了半宿交道,非但没有见过他的相貌,甚至连名字也不晓得。按理说这个跟头算是栽到家了,可她却不这么想,轻轻跺跺脚低骂道:笨蛋,居然连叫什么都忘了跟本小姐说。背后响起青丘姥姥的声音冷冷问道:小公主,月亮好看么?花纤盈一惊,娇哼道:原本很不错,可惜被一个傻头傻脑的笨蛋给搅和了。顿了一顿,又问道:对了,姥姥,刚才那个傻瓜叫什么名字?青丘姥姥道:你最好还是别问了,谁被这个傻瓜沾上,就会倒足八辈子大楣。你对他的评语没错,他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加混蛋。青丘姥姥恶毒的诅咒,林熠已经听不见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飘飘然晃悠悠来到金阳堡,一身的汗水和尘土,不用掩饰也知道是走了不近的山路。

金牛宫事实上是一片依山傍水而建的建筑群,以金阳堡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周围并没有城墙寨门——这些玩意儿既挡不住正魔两道的高手,又耗费人力物力。但堂堂魔宫的威严是必须维护的,所以盘查不能省,关卡也必须要设。

林熠排着队走到关卡前,一名卫士无比熟练地对每一个人提着相同的问题: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打哪儿来上哪儿去,进堡找谁,打算待几天,有没有路引?林熠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在下姓云,从潞州府来此访友,应该不会逗留太久。说着拿出早准备好的路引递上。

那卫士接过瞟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了林熠片刻,撇撇嘴一挥手道:进去吧,下一个!林熠随着人流过了关卡,远远望去,一座小型的山城层层叠叠构筑在山间,最高的山脊上金阳堡巍峨耸立,肃穆雄伟俯瞰大地,极具气势。

走了一段,景象逐渐繁华,路旁有了街肆。一间药铺高悬着济世医人的黑底金字招牌,伫立在丁字路口的正当中,十分显眼。

林熠走进店铺,柜枱后的伙计唱诺道:这位公子,您抓药还是看病?林熠摇头,走到柜枱前道:我是来找人的,请问沐掌柜在不在?伙计一怔,问道:请问公子尊姓,找我们家掌柜的有何贵干?林熠从容答道:在下姓云,从潞州府来,是沐掌柜的远方表外甥。这位小哥烦请通禀。伙计迅速扫了一眼店铺外的街面,更加亲热地笑道:原来是云公子,沐掌柜半个多月前就知道了您要来的消息,早叮嘱了我们要小心留意着。您快随我去后堂,掌柜的正在后头喝茶看书呢。见了您,不知该有多高兴。说罢引着林熠走进后堂,一个蓝袍老者坐在太师椅里,手捧医书正看得津津有味。伙计叫道:掌柜的,云公子到了!

沐掌柜闻言放下书卷,林熠躬身抱拳道:小侄见过舅父大人。沐掌柜起身扶起林熠,笑道:贤侄一路辛苦了,咱们有许多年没见了吧,家里可好?林熠回答道:家中一切都好,小侄临来前,二叔公托小侄给您带来一只他亲手做的鼻烟壶,请您笑纳。说着从袖口里取出一只翡翠鼻烟壶,双手奉上。

沐掌柜接过鼻烟壶,仔仔细细瞅了瞅,又拔开塞子凑到鼻子底下一闻,才微笑道:他老人家真是太客气了。贤侄,你一路劳顿,快坐下歇歇。一挥手,又吩咐那伙计道:我要和云公子好生聊聊,你先出去吧,在外头看着点儿。伙计应了声退出后堂,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沐掌柜跨步到林熠座前,单腿跪地将鼻烟壶双手托过头顶,压低声音恭敬道:属下沐知定拜见上座,恭祝山尊他老人家福泰金安。林熠收起鼻烟壶,抬手示意道:沐掌柜,坐下说话吧。

沐知定道:谢上座!起身先为林熠沏上香茶,才重新落坐说道:上座,您这一路进来还算顺利吧?林熠点头道:还好,没遇上什么麻烦。沐掌柜,我可能要在你这儿住上一段日子,替我安排一间僻静的厢房,也不必有专人伺候着了。沐知定应道:是,是。房间属下早已为上座安排好了,绝不会有人打扰,请上座放心。林熠问道:你手下的那些伙计可靠么,有没有喜欢多嘴多舌的?沐知定答道:他们都是属下近些年收的心腹弟子,忠诚干练绝不会有问题。

林熠摇头道:即便如此,也不可向他们泄漏我的真实身分,以免节外生枝。金牛宫方面这两天有什么动静么?沐知定道:启禀上座,从昨晚开始,外面都在私下传说,青木宫的小公主花纤盈被人劫走,下落不明。今天早上已有不少宾客离开金阳堡,从我们内线传来的情报也印证了这点。

金牛宫对外宣称花纤盈是突染重病,不能行礼,故推迟了婚事。但金阳堡上下外松内紧,金裂寒已趁机解除了金裂石的重权,勒令他不得出宫,形同软禁。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帛纸,递给林熠说道:这是上座要的,今昨两日金牛宫外出人员的名单和他们出行的方向。红字属于邓不为一系,黑字是金裂石的人,用银漆写的都是金裂寒的心腹和部众。谬误遗漏之处尚请上座指正宽宥。林熠打开帛纸过目,说道:辛苦你们了。短短十数个时辰,就能整理出这样一份名单,委实不容易。沐知定心头一松,不敢露出丝毫得意之色,恭谨道:这都是上座指导有方,属下等人不过是奉命行事,不敢居功。林熠淡淡道:山尊交代,只要你办事得力,配合我完成今次的任务。他便会将你召回论功行赏,另作重用。沐知定大喜,他受命潜伏金牛宫已逾数十年,早盼有一日能出人头地。对他这样的小人物来说,修仙成魔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远不如眼前的荣华富贵来得实在。能够脱离提心吊胆的卧底生涯,过几年逍遥日子,已是心满意足。

他虽然不清楚林熠在组织里的分量,但能手持云怒尘的翡翠鼻烟壶作信物,无疑是此中的少年显贵。这时更加恭谨道:属下愿为上座效犬马之劳,以报上座和山尊他老人家的知遇与栽培之恩。林熠到后宅洗脸换衣稍事休息,出了药铺。

沐知定只当他要逛街,好熟悉一下金阳堡周围的环境,也不阻拦,只提醒道:金牛宫这两日非同寻常,上座多加小心。林熠上了街,直奔金阳堡。他已向沐知定打听过路径,不费什么工夫就到了堡前。十六名银衣护卫守在正门口,分作两列气势威武。

一名银衣护卫见到林熠脚步不停地朝正门走来,上前一步呵斥道:站住,干什么的?林熠抱拳道:这位兄台,麻烦你通禀邓宣邓公子一声,就说有一位姓云的朋友应约求见。那银衣卫瞧着林熠貌不惊人、衣着寒酸,皱眉起疑问道:你认识孙少爷?可有信物为证?林熠微笑道:在下和邓公子是昨日在酒楼结识,相谈甚欢今天特来拜访。取出邓宣送给他的玉佩,说道:请兄台代为通禀。银衣卫见林熠金乌令在手,转变神色笑道:原来公子是孙少爷的贵客,请在外稍候,在下马上就去禀报。接过金乌令快步如飞。

林熠藉机近距离审视金阳堡,高大的壁垒蜿蜒起伏,犹如一条巨蟒盘桓在山巅,隐约露出峥嵘。

高墙内一栋栋宏伟的楼台拔地而起,错落有致,整座金阳堡呈弯月形状,正中部分向内凹陷,两端如同巨蝎的铁钳朝外探出,顶头分左右各竖着一座钟楼、鼓楼。

耐心等了一炷香的工夫,遥遥望见邓宣面带欢喜,迎上来说道:云兄,小弟等了你足足一个上午,真怕你不肯来呢。林熠笑道:在下既然与邓兄有约,岂能食言?难得邓兄还亲自迎到门外,真是受宠若惊。邓宣两眼放光,连日的悒郁颓唐一扫而空,握住林熠的手说道: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我知道堡外有家酒馆很不错。引着林熠进了一家酒馆的包间落坐,点罢酒菜邓宣说道:这儿清净,说话也方便。如今堡里折腾得鸡飞狗跳,烦也烦死了。

林熠问道:邓兄,外面守着的四位仁兄,应该都是你的跟班吧,要不要请他们进来?邓宣哼道:他们是家父手下八风卫中的四人,如今要寸步不离地紧跟着我。你别管,我让他们离得再远些,免得在旁偷听咱们说话。说罢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笑道:好了,这下他们都躲到了外头,咱们可以放心聊天啦。林熠当然不相信,那四名风卫草包到功聚双耳也不会,暗暗施展玄功将话语束音成线低声说道:在下来时的路上听说,青木宫的小公主抱恙,原本今日要举行的婚事被迫取消,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邓宣不以为意地嘿然说道:哪里是生病,那是家父和青木宫编出来敷衍外人的瞎话。事实上是那丫头昨日被人劫持,青木宫和金牛宫上下都因此乱作了一团,现下正四处搜寻呢!林熠故作一惊,愕然道:青木宫的小公主居然被人劫走了,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拔虎须?

邓宣道:我看**不离十与小弟的外叔公脱不了干系。这门亲事结不成,他老人家便不必担心,将来青木宫会全力家父争夺宫主宝座。不过,此事尚属机密,云兄知道就好,切莫再说给旁人听。林熠慨然道:蒙邓兄拿在下当作朋友看待,将这般隐秘内幕坦诚相告。云某岂能不识好歹四处宣扬,连累了邓兄和令尊?

邓宣叹了口气,道:说来云兄可能不相信,我活了这么多年,真正的朋友却没几个。有时,想找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难。熙攘红尘,寂寞如雨,这也许便是如邓宣一般的世家子弟内心深处最大的悲哀。他们自幼生活在尊长的庇护与光环笼罩之下,如同一个没有自我的影子,无从展现自己,也无从主宰未来,只有锦衣玉食,只有敬畏与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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