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杯子不说话,听她继续讲,只听见她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声音里透露着一种苦涩和心酸,我的心情好像也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戚戚然了。
我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最懂得她的。
我抬起头来,见到曹诺莎正看着窗外,她眼前好像蒙着一层水雾,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悲伤围绕着,不得不承认这个样子的她很动人……
我这才记起她其实也刚刚失去丈夫和女儿,其实我们都刚刚失去亲人,我知道失去亲人的悲伤,也知道在那样崩溃的情绪下人是顾及不了其他的。
半响,她才缓缓开口,说道:“那天你在楼下哭,他在楼上,就坐在我旁边,但是我知道他其实没有陪着我,如果他可以,他也许想马上就下楼,到另一个女孩身边去……阎青,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对于他来说,我其实是甩不掉的包袱,是一座压在他心头的山。”
说着,曹诺莎笑了笑道:“我知道桑眠对我一直有种负罪感……我们爱上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能让我们觉得自己变得更美好了。可是他看到我只能觉得内疚,所以我知道,他不可能爱我。阎青,有时候我很羡慕你,羡慕你没有参与过桑眠的过去,所以你能做他的阳光。”
“负罪感?”我不大明白曹诺莎的意思,问道:“你是什么意思,能说得明白一点吗?”
曹诺莎苦笑一声道:“谁都有永远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这么恐怖,还一辈子不愿意提起?
她看了看我手里的盒子道:“听了这些录音我想你便会明白了,我希望你能够坚持下去,当初我就没能听完,可能我只是不能面对,他内心深处是那样看待我的……”
“什么意思,我不懂,为什么会听不完?”
“我们的内心世界很大,也很可怕,但是人总是渴求探索自己的内心,就像是渴望探索宇宙一般,只是我们的内心世界太辽阔了,妄图完全了解它是一件很愚蠢又自不量力的事情。谁能完全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全部?”说着曹诺莎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桑眠拿回录音也是渴望能面对自己的内心,可是他连一盘带子都没有听下去,所以他才交给我保管……但是阎青,我想你能听完,因为你足够爱桑眠,是不是?”
我足够爱他?
呵……
我苦笑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知如何作答。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曹诺莎道:“我把这些带子交给你保管,因为它们只应该给你保管。”
我沉默地低着头看着这些录音,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这些带子上的日期是从1999年开始的,一直到2001年才结束。
是怎样的伤口需要用这么久的时间治疗?
的确,对于桑眠的过去我了解的太少了,我一直以为自己爱他,用我的方式给他爱情,却不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我没能参与他的过去,而他的未来我也没有力气再去参与了。
我的心里有些发酸,却又觉得很矛盾,半响我才又把盒子推到了曹诺莎面前道:“抱歉,恐怕我不能接收桑眠的这段曾经了,因为我已经决定放弃了……”
曹诺莎明显地一愣,问道:“是因为我吗?我……”
“不是,是我累了……”我打断她说:“我原来以为我就是风,桑眠就是云,可是风追逐云太无助了,因为风一到,云就散了,风越是努力越是疯狂就越是这样,所以我不追了。”
说着我自嘲地笑了笑道:“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对我的情敌倾诉……说起来人与人的关系还真是奇怪。”
曹诺莎也笑了,良久才说道:“你们的事情,我本不应该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我希望你能听完这些带子再做决定,不要太轻易地做决定,阎青。有时候碰到那么一个让自己愿意付出一切的人是那样难得的一件事情,有的人一辈子都碰不到,有的人碰到了那个人却不属于自己……”
说着,曹诺莎也有些黯然神伤的样子,我知道,她是想起自己了。
我低下头,摸着自己的小腹,缓缓闭上了眼。
我本来已经决定放弃这段一个人的执迷不悔,放弃沈桑眠,也放弃这个孩子了。可是现在不知怎么的竟然又有一丝动摇。
为什么上天会在这个时候给我一个孩子?
难道这个生命的到来只是为了消损和毁灭吗?
我有这个资格决定吗?
“阎青,答应我好吗?听完了再做决定……”
曹诺莎看着我,眼神恳切又坦荡,我与她对视着,心里有两个声音在吵着架,末了,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按着我的小腹,然后还是轻轻点点头道:“好,我会把这盒录音听完。”
曹诺莎松了口气般的笑了笑,然后说道:“我两个小时后的飞机,要走了。”
“这么快?”我有些惊讶于曹诺莎闪人的速度。
“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自然随时都能走。”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沈桑眠打来的。
“你在哪里?我想见你。”他问。
我冷冷地答道:“有什么事情吗?在电话里说吧。”
“有东西给你。”
又有东西给我?
他和曹诺莎还真是默契……
“你其实可以寄给我……”
“青青,不花你很多时间,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好吧,我在上次那家咖啡馆,又和曹诺莎在一起。”
“和诺莎?”桑眠不待我回到便道:“我就在附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我看了一眼曹诺莎道:“那个,桑眠要来。”
她的面色有些尴尬,然后笑了笑道:“我也该走了,我们出去吧。”
我点点头,和曹诺莎一起离开了咖啡馆,和在马路边等车。
咖啡馆外阳光灼灼,有时候我觉得人生很奇妙,你看,太阳不会因为你的心情不好就不升起来了,阳光也不会因为你的人生陷入低谷就不灿烂了。
这么想着我的心情好了一点,我看向曹诺莎,她也抬头看着天空,目光有些空蒙,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彻底放下这个城市的一切,但是我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当然,也许是因为她要走了,从此就犯不着我了……
这就叫做逝者已矣么?
“那祝你一路顺风……”我对她笑了笑道。
“也希望你能幸福,阎青。”
说完曹诺莎便准备往马路对面走,可是就在这时,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后面一辆车子忽然冲了过来,失控地朝我们驶来!
这是个什么状况啊?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猛推了曹诺莎一把,把她推了出去,我转过头来看着逼近我的车子吓得往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