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一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虽然他跟左少阳是同榜进士,在左少阳如此盛怒之下,加之心中有愧,竟声音都有些发颤了。拱手低声道:“回禀会长,事情是这样的。医馆开业不久,还在您没有去苏州之前,我们就已经发现有贫穷的病患以种种借口把药材拿回去煎熬。开始我们按照规定坚决不同意,必须在医馆煎熬,将熬好的药带回。但是,这些人找了各种理由,而且三番五次的哀求,加之来求医的病患太多,而煎药的地太少,所以一个病患看完病,等着煎药,要花很长时间等候,也耽误病情,有些大夫便松了口,让他们把药材捡回去自己煎服。”
“为什么不增加煎药的场地?扩大煎药的人手?当时刻意要求不能把药带回去,必须在我们医馆煎熬好带回,便是担心有些人利欲熏心,利用这个免费医疗制度赚钱,或者贫困之极无以生计,只好看病拿药不吃,把药卖给别人!你们明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不坚持规定?为什么不想办法解决煎药的问题?”
“这个……”邱一壶斜眼看了一眼基金会监事杜敬。
杜敬硬着头皮道:“这是……,是我的主意……。”
“你的主意?你打的什么主意?”左少阳见到杜敬站出来,立即联想到了老歼巨猾的杜淹和心狠手辣的杜寅,说话便没好气了。
杜敬躬身道:“来看病的病患实在太多,络绎不绝的,等煎熬的地方都排起了长队,如果增加煎药的地方和人手,我们算过,至少得增加三倍以上才勉强能行。”
“那就增加三倍,又有何妨?”
“可是会长,有的年迈体弱,住得又偏远,来一趟医馆很不容易,三天一趟,一次次的跑,真的很辛苦,还有的病患,身体极度衰弱,连扶着墙走都困难,没办法三天一次来取药。更主要的,三天一煎,冬天还行,可是酷夏,等不到三曰便变味了,不少病患因此出现了变证。”
左少阳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脸色稍缓,道:“你们可以采取针对姓的措施嘛,比如帮忙送药,两曰一煎等等。”
“想了,现在医馆的人手增加了数倍,其中大部分都是用于这上面的。可是来看病的太多了,还是应接不暇啊。”
左少阳面色一沉:“不可能!我们统计的整个长安的需要送医送药的贫困人数,按照我们三个医馆的应诊能力,完全能胜任的,绝不可能超负荷,更不可能增加数倍人手还忙不过来!究竟怎么回事?”
杜敬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啊,可是每天的的确确有那么多病患来求医问药的。不信会长可以问问大家,真是这么回事。我不敢欺瞒会长。”
左少阳环视一圈,所有的人,包括自己的姐夫侯普,都缓缓点头,一脸无奈。
左少阳道:“好,这件事我回头再调查,你先接着说。”
杜敬使劲咽了一声口水,接着说道:“开始发现有人利用免费医疗赚钱,是在开业之后不久,他们看的病是真的,但是,软磨硬泡得要把药拿回家煎服,可是却没有真的服用而是把药拿到别的药铺卖了,开始这样做的人数量很少,到了后来,很多人都开始这样做,我们每发现一件,就直接暂停他的免费医疗资格,可是到后来,这样做的人太多了,而且已经根本没办法阻止……”
“怎么没办法?坚持在医馆煎药,就是最好的办法!只是你们没有坚持这个好办法!”
所有的人都低着头,很显然,从表情上看似乎都不是很赞同左少阳的说法。
左少阳心里叹了口气,的确也是,在医馆煎药拿回去服用,这对于医馆附近的老百姓来说或许好办,可是远离医馆的百姓,就非常的不方便了,特别是对一些老弱病残,把医保的药拿去卖钱,在现代社会医保改革之前,公费医疗的情况下,一些贫困地区也是经常出现的,利用公费医疗大量开药,然后卖给专门收药品的小贩。对这种情况,医疗单位为了能获取单位利益,对这种事情常常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当然,在医保改革之后,医疗费包干了,这种情况也就消失了)。在现代社会公费医疗情况下况且如此,更何况什么监督制度都没有的古代呢?
想通此节,左少阳的气也小了一些,想着这些人第一次遇到现代社会的法人制度,对动用不属于朝廷的巨额款项而且又没有人监管,这样的好事自然是难以抑制的了。
左少阳尽可能克制住心里的怒火,慢慢把心情归于平静,这才道:“你们应该知道,这件事如果不采取断然措施,最终毁灭的,会是我们的整个免费医疗制度,真正需要用药治病的病患,可能会因此而陷入困境,大量的钱其实没有落入贫困百姓人手里,——三十文的药物,卖给于氏医馆才五文,主要获利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于老太医!若我们担心他们还不够富裕,尽管把钱直接送给他们就得了,不必花这么大的精力工夫去拐弯抹角做这样的事情!”
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面露羞愧之色。
左少阳又道:“既然这个制度穷苦百姓不能得到利益,而真正获利的人只是极少数专营空子获取非法利益之人,那,咱们这赤脚医馆的制度,就不必再坚持下去了,既然他们都喜欢钱,那就直接给救济金给粮食好了,他们拿着钱,自然能买到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