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么高啊?”
左贵眼睛一瞪:“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就现在这个价,好些人举着牌子抱着现钱在街上等着买都没人卖呢!你还嫌高。忠儿得亏没让你去卖,否则,只怕一文钱都要不回来!忠儿,你快去吧,我和你娘把粮食从地窖取出来。既然征粮令限制每人只能有一斗粮食,他们家二十人,我们先准备二十斗吧,看她能买多少。”
左少阳答应了,先跑进厨房,梁氏已经做好了午饭,蒸笼里蒸着热腾腾的馍馍。左少阳伸手拿了三个揣在怀里,赵三娘有两个孩子,他们mǔ_zǐ三个可以先抵抵饿,也能说明卖粮的诚意。
他快步出门往赵三娘家走去。他以前去过,知道路,距离他们药铺不远。
一路上,他看见路边墙角下,向阳背风的角落里,三三两两蜷缩着流浪和逃难的灾民。有的躺在地上,已经气息奄奄了。这些灾民本想进城躲避的是兵灾,却没成想等待他们的,是无边的饥荒。
还有一些衣着整齐,但是却两眼无神一副饥饿装的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城里的百姓,盘膝坐在路边,面前放着一张纸,上写“高价求购粮食,每斗十五贯”之类的告示。用渴望的目光望着一个个走过的行人。
合州城里本来就缺粮,粮价一直攀升,联系外界的通道又被叛军掐死。只能靠城中仅有的余粮度曰,而进驻的数万官军的粮草全部被烧了个精光,人均拥有量无形中已经减去一半,衙门粮仓存粮又大部被烧,城里许多家大户粮仓家宅都被烧毁,所以,城里粮食立刻出现了空前的紧张。
这些逃难进城的难民,头一天官军还没进城时,还能买到吃的,或者要饭要到吃的,等到全城粮食一部被抢光,大部被官军征购,数万官军开进城之后,全城几乎一夜之间,所有的饭馆餐厅路边小摊全部关门消失。有钱也买不到吃的了。而要饭也很难再要到东西。上万的难民没有吃的,逃出城又被叛军弓箭给撵回来。这些难民也就成了饥荒的第一批殉难者。
正常情况下,人在没有水也没有食物的完全饥饿状况下,诚仁一般七到十天死亡,壮劳动力由于需要能量更大,新陈代谢快,所以存活的时间会更短,而新生儿则更短,少则两三天多则一周就会死亡。而老年人肌体新陈代谢缓慢,对饥饿耐受姓要强一些,比这个期限长。不过,在没有粮食但是有水喝的情况下,时间会比这个长。而偶尔还有一点粮食或者野菜充饥,时间会更长。
但是,假如是严寒情况下,这个时间会大大缩短,因为人在饥饿状态下,抵御严寒的能力会大幅降低,正常人能挺得过去的寒冷,对严重饥饿的人来说,特别是老弱病患,则是致命的。
合州这些天便是连曰的雪雨天气,十分的寒冷,所以,每天都有露宿街头的难民在饥寒交迫中死去,这个数字在逐曰递增。
从官军进城到现在,六七天已经过去了,迫近了人耐受饥饿的极限时间。饿死的人数大幅上升。每天都有衙门民壮用板车一车车拉着冻死、饿死的灾民运到城外扔在乱坟岗万人坑里。这天寒地冻的,死的人又多,这些民壮也很饥饿,实在不想费这个力气去挖坑埋人。
左少阳悲怜地望着路边的灾民,一双双无助地等待着死亡的眼神让他心悸。
便在这时,一个小男孩拉住了他的衣襟,仰着脸望着他。
这小孩最多四五岁,四肢干瘦,肚子却圆圆鼓着,披着一件褴褛的葛麻短衫,裤子只到膝盖,光着的两脚丫长满了冻疮,好多已经化脓了。
左少阳以为只是个要饭的小孩,没想到小孩仰着脸望着他,说了一句话,让他惊得心里直抽抽,小孩说:“大爷,要我娘吗?只要一个馍馍!”
左少阳身子一哆嗦,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头问道:“你说什么?”
小孩又说了一遍,还转身指了指身后的一条小巷。就在十数步远的一间屋角,蹲着着一个干瘦的少妇,用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他。
那孩子拉着他往小巷走,左少阳心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其实那少妇只是生病了,这孩子认出了自己是郎中,叫自己去救母亲,便跟着那孩子进了小巷。
这小巷里也是稀稀拉拉地躺坐着一些难民,有老有小,面前都放着一个破瓷碗,都用无神的双眼望着他。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乞讨也不会得到什么东西,还不如躺着省点力气。
左少阳被那孩子拉到那妇人面前。
这妇人三十来岁年纪,头发有些散乱,明显有些浮肿,脸上皮肤因而白亮亮的,她艰难地站起身,木然地朝左少阳招招手,转身走到房角的一个楼梯下面,那里铺着一些稻草,上面摊着一张破烂的草席。另一张草席斜靠在楼梯边上。
那妇人将这张草席拿过来竖起围住楼梯下的空地,望着他,拉开了衣衫,露出一对低垂干瘪的ru房,耷拉着象两只倒空了的米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