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夫轻咳一声,接着说道:“嗯……,还有一匣子的首饰,五十两白银。另外,这几张是我惠民堂所有的五十亩良田的地契,这些都是上等良田,就在城外。这一张,是我们的老宅的地契。这是我们能拿出来的全部家当了,愿意全部赔给您。当然,还有惠民堂,这是我们最后的吃饭营生,请隋老爷赏口饭,给一家老小活命,永感大德……”
说罢,一拱到地,说到伤心处,声音哽咽,老泪滚滚而落。
“行了,别哭穷了。”隋掌柜哼了一声,“你们害死我娘,我还没地方哭呢!既然你说得如此可怜,你那惠民堂我也就不要了,留给你养家糊口吧。反正我也不懂医。”
“多谢……!”倪大夫哽咽拱手道。
隋掌柜蹲下身,拿起那几颗老山参左右瞧了瞧,他自然不知道里面少了一棵,眼下这几棵都是上等佳品,棵棵都是价格不菲,心想这种东西就是比钱好,就算你有钱,这样好的老山参只怕也没地方买去。瞧得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又觉不妥,忙轻咳一声,撇撇嘴,把笑容抹掉,又把地契、房契拿起来看了看,抽出那几张田产地契,扔在倪大夫面前,冷笑道:“你拿这些田来赔给我,是赔偿还是想害我?”
倪大夫一愣,陪笑道:“隋老爷这话从何说起?”
“别当我是傻子!——城外良田,一大半都荒着没人种,但衙门地税是必须交的,没收成也要交。五亩地要交一亩的税,你这五十亩田要交十亩的税,一亩收水稻两担(二百四十斤),打成稻米十二斗,现在米价一斗米三百六十文,十二斗就是四千三百二十文。十亩地交的税就是四万三千二百文!”
倪大夫有些傻眼,干笑答不上话。
隋掌柜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也就是说,我收了你这五十亩地,如果按照现在的三成租出率算,只能租出十五亩地,按照通常的一半的佃租收租,也只能收七亩的粮食,我却要向衙门交十亩的地税。净亏三亩,也就是每年要贴补差不多一万三千文的亏空。现在兵荒马乱的,如果佃户退租跑了,找不到人佃种,那我每年就要白白赔四万多文的税款。却一粒粮食也收不上来。所以,收了你这五十亩地,好像是赔偿我的损失了,却让我每年白白赔上万文的亏空。你拿这烫手山芋给我,不是坑我又是什么?”
倪大夫傻眼了,他倒没想这么多,这些田都是他的祖产。的确一大半没人佃种,每年收上来的田租还不够交衙门地税的。都要靠药铺填补亏空。由于是祖产,加上田地价格很低,药铺生意也很好,还赔得起,所以也就没在意。现在听隋掌柜这么细细一算,才发觉的确是这个理,现在手里有田地越多,如果没人耕种,自然亏损就越多!
倪大夫将那几张田契拿了起来,掸了掸上面的尘土,讪讪地道:“听说朝廷要减轻税赋了,到时候……”
“少来这一套!”隋掌柜冷笑道,“这不是现在才有的传闻,早几年就有了,结果怎么样?到现在,一文钱的税赋也没见减……!”
钱县令惊堂木一拍:“原告,你们商议赔偿就商议,不得对朝廷妄加议论!”
“是,大老爷。”隋掌柜忙拱手道。
倪大夫又道:“如果隋老爷觉得田地不好,可以转手卖掉啊,这五十亩良田,至少可以卖十万文以上!”
“得了吧你!”隋掌柜嗤的一声冷笑,“两千文一亩,朝廷要卖的良田有的是,都鲜有人问津的。你让我找谁卖去?得了,我也不想费这个劲,这些良田,还是你自己个留着慢慢赔吧。既然你都说了这些田可以卖到十万文,你就另外给我十万文。再加上这些老山参、首饰、五十两银子和你们的老宅。咱们就两清了。衙门爱怎么判怎么判,我不多嘴就是。”
倪大夫顿时傻眼了。要是换做平时,十万文(一百两银子)倪大夫轻松便能拿出来,可是先前走门路行贿,已经差不多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匣子里的五十两是最后能拿得出的现银了,这一时半会却又上哪里找十万文去?
倪二哭丧着脸磕头道:“哥,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再凑十万文,救我一命啊!”
倪大夫苦笑:“隋掌柜,能不能缓缓时曰,我分期还给你。哪怕多付些利息都行。”
“不行!”隋掌柜断然道,“你们害死我娘,我今生今世再不想见到你们!所以,大堂上你们能赔了,这事在我这就算完,否则,告到京城,我也要为母报仇!”
倪大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苦苦哀求,就差没跪下磕头了。隋掌柜只是不许。
钱县令也跟泥菩萨一般,坐在那一言不发。
正无计可施的时候,大堂外传来倪家管家的声音:“大老爷,老太太让你出来一趟。”
倪大夫忙转身出来,下了月台,来到月台边的倪母轿子边:“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