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苦笑了下说,你呀,村里都没个电话,有几个人会写信?就算你嫂子疯回家了,也不方便通知我们。
强子呆了会儿,是,明天咱就回去问,肯定有消息。
晚上强子的电话响,是英英,说我在县政府大院外面的大明眼镜店门口等着你。强子叫医生去外面吃饭,医生说我不去了,我们三口随便做点啥吃都行,你别喝酒,开车小心。
英英虽然保持着自己的从容和威严,但强子象散发着幽香的熟李子一样吸引着她,并且是色香味俱全的李子。强子的车在牛车马车和小拖拉机小卡车小吉普的车流人流中高贵的滑过来,停在她身侧,强子打开门出来,满身的余辉,比晚霞还耀眼。英英一阵目眩。
强子打开车门,向她笑,上来呀。
车门关上,两人沉默着,强子说,去哪儿?
英英说,随便。
强子低沉地笑了,说我哪儿也不认识。
英英恍过神来,咯咯笑,这笑声隐在强子心底了十几年,现在象出面的鱼钩一样钓出了鲜活的鱼,搅乱了一池的水
一家叫君再来的不大不小的饭店,英英把菜单推给强子,说点盘黄瓜凉拌猪耳丝。
强子突然的眼角发酸,这是他最爱吃的菜,十几年了,他居然没吃过一口。
他的心热起来,盯着英英,直到英英垂下头,脸上飞起二十岁的红晕。
强子柔声说,来个红烧茄子。
英英说你喝点酒不?
强子说,喝。
要喝的,为啥不喝,强子忽然觉得自己好累,想喝醉,然后靠在英英怀里睡下去,醒不醒来都没关系。
酒不醉人人自醉,英英几乎没动筷,在强子的目光稍离她时,她认真的注视他。
强子说,你有儿子了?
英英不作声,夹一条茄子里细细的姜丝,慢慢放进嘴里,再细细地嚼。
嚼出的辛辣刺得她眼光湿漉漉的。
强子把酒杯里剩下的酒一口干了,拉起英英,随便从兜里掏了钱扔在桌子上,把英英拉上车,忽的开了出去。
日在青山外的时候,强子不知道开出去多远,停在路边时,熄了车灯,外面已不见五指。
路上稀稀地行车,远处万家灯火,但夜是静的。
静得强子听到了英英细微的抽泣。
黑暗中,强子搂过英英的身体,没有一丝抗拒。
那个抖动的熟悉的身体。强子这些年不曾忘,可他没想到自己把英英抱在怀里的一刻,有这么的想。
英英一点点用力的搂着强子的腰,把自己身子一点点紧紧的依在强子身上,象要镶嵌在他的身体里。
强子说,你过的好吗?
英英可劲儿搂紧强子,压抑着,泣不成声。
强子原本想问很多,但他啥都没问,只任英英抱着他流泪,更紧的搂着英英。
一切沉寂后,英英从强子怀里出来,整理自己,说,你过好了就行。
强子发动车。车灯闪亮,过得好吗?他不知道,七二年到八五,他经过了啥样儿的岁月,经过了咋样的煎熬,只有他知道,天知道地知道。
命运,多么奇怪的东西,他娶了傻媳妇,英英嫁了不中用的男人,他成了时下最招人眼的有钱老板,英英成了政府官员,他有女儿,英英有儿子。
之后的沉默,强子和英英不知道对方想啥。
强子说,我送你回家。
英英说着回家的路。
一栋不新不旧的平顶三层楼,英英说,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强子说,方便吗?
方便,他,经常出差。
强子知道,英英的丈夫是县钆钢厂的副厂长。
孩子呢?
在他奶奶家。
强子打开车门,走过来替英英打开车门,扶着她的手下车。
手很温暖,在强子的大掌里柔软着。
强子说,今天不去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英英在黑暗中笑,说,太好了,你回来。
强子上自家的楼时才发现,关于和妞补结婚证,关于户口,房子,孩子,父亲的案等等,没和英英提一个字。
借楼道的灯光看表,已近午夜。
强子没开灯,慢慢洗漱着,上床,躺下去很久,梦里,一个十来岁的男孩问他,你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