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忠披散着头发,身着翻领胡服,在两名小宦者的搀扶下脚步蹒跚地走进了延英殿。他昨日初被林树殴伤时尚不致如此,现在却有意做出一副伤势沉重的样子,皇帝心中暗暗纳闷儿:他是准备逼着自己重处林树,还是打算借故推掉自己拟委他的差使呢?
李进忠来到阶前,勉力将两名小宦者推开,作势就要向皇帝下拜,口称:“老臣头伤发作,没有按时奉召入宫,望皇上恕罪。”
皇帝急忙示意谢良臣上前扶起李进忠,故作惊讶道:“朕不料一夜未见,晋国公头伤竟沉重至此,快快免礼、看座。”
李进忠毫不谦让地在景云丛对面、皇帝左侧的首座坐下,喘息着说道:“老臣今晨颅内剧痛,难以承受,本想待疼痛减轻些再入宫来给皇上请安,却从府中下人口中得知,昨晚有刺客入宫行刺,老臣蒙皇上信赖,职掌监门禁军,自问有失职之罪,故而特来向皇上请罪。”
听他说出这番话来,皇帝略感舒坦了些,心想如果不是当值的监门军诸将为了去探视你而擅离职守,刺客也不会如此迅速地得手,你一来便将此事当面挑明,对自己总算还有些敬畏之心。心中虽这样想,说出的话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意思:“晋国公奉职唯谨,朕一向都是知道的。怪只怪逆凶奸邪狡诈,趁雨夜做下忤逆不道之事,于晋国公何干?朕方才正与景公、柳先生会议如何妥善处置此事,尽快消弭宫患,晋国公一到,正可为朕参酌一二。”
李进忠在座中欠欠身,应道:“皇上不怪罪老臣,老臣先谢过了。只是老臣本五体不全之人,在外不能掌兵平叛,伴君不能谏言防患,实乃一废人。怎敢对朝廷大事口出妄言,自取其辱呢?”
皇帝恍然有所醒悟:李进忠多半是为讨掌兵权而来,他一来便一反常态地谢罪,自贬。皆因自己曾有过照准他昨日所请的旨意。好在皇帝一早于沉思冥想中对此事已有了计议,手指柳毅对李进忠说道:“柳先生料定昨日入宫行刺系张氏残党所为,他举荐由晋国公主持追凶之事,朕也认为,此事非由晋国公出面主持不可。因此。着李进忠为中书令兼宫苑、五坊、闲厩使,即日起全权负责核查此案,务求将张氏残党殄荡殆尽。”
李进忠初闻得获要职,位居宰辅,心头一喜,转念又一琢磨,才明白皇帝并没有打算如他所请授予兵权,而是拿主持清剿张氏残党来支应自己,遂有些悻悻然地起身施礼道:“老臣有伤在身,精力不济。恐有负圣望,恳请皇上收回旨意,另择贤才委之。”
皇帝话已说出,岂肯轻易收回,他察言观色,对李进忠的心思活动自谓洞若观火,和颜劝解道:“平叛、和藩、靖宫都是当朝大事。正如景公方才所言,张谅潜逃千里之外的吐蕃,意图不轨,要将其擒获。其艰难不亚于统率三军、收复失地,非得晋国公这样的社稷重臣不可当此大任。中书令为百官之首,宫苑等使有协理六宫之责,朕不惜将朝务、宫务一并委于晋国公。正因晋国公勋劳久著,于朕更有定鼎之功,切望晋国公莫要推辞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