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斗笠,脚下越发不利索,上完了香便已是细汗涔涔,银魄本就不是一个体贴的人,有些事情他也注意不到,只得自己撑着到树下的放置杌凳上歇息,下意思总觉有人灼灼看她,四下里望过去,银魄突然挡住她的视线居高临下的淡略看她。问道:“身子不舒服么?”
他那样高,脸前又带着斗笠,抬头看过去,只见日光穿过树上枝干投到他脸前的薄纱上,淡影斑驳,什么也看不清楚。听他这样问,忙摇了摇头,笑道:“只是累了。”
他倒极是着急,不顾她的反映便将她搀起来道:“那便快些回去吧。”拂影愈加不解,身体被强制向前,她不由转过头来看他,只见他脸前薄纱微动,隐约见的脸上优美轮廓,方要转过神来,余光只见银魄挡住的方向远远的似立了一个人影,菩提树盘根错节,树藤一般的痴缠纠结,一瞬间只见那人似着了一身五爪蟒袍,衣角翻飞中黑发随风飞扬,掠过那人深邃熟悉的眼眸……。
几乎是悚然一惊,她不由回头看过去,银魄却只身挡在眼前,定定问她:“怎么了?”
她不觉自嘲一笑,只道“没事。”转过头来越发觉得可笑起来,一瞬间,只以为是他,可即便是他又能怎样,楼幕然之死到底是因他而起,她怎能只当没有发生过,怎能……心中愈发酸涩起来,只将思绪搅得混不已,一时情绪不稳,只觉腹部不适,银魄见他脸色一白,心道不好,忙将她扶进轿子,只催促轿夫加快脚程。
寺庙钟声迭起,满耳的靡靡之音,树上枝叶随风唆唆作响,只如出家人一下一下敲击得木鱼声,身上繁密的丝线绣的是缂丝的蟒凤百花,极密的叠在一起,随风打到腕上,似是能烙手。阎风的声音徐徐入耳,却如针扎一般。
“主子,属下向那位和尚打听清楚了,说是慕容大人的家眷,前来祈福的。”
那样熟悉的背影分明是她,她的一笑一颦几乎能闭目描摹,况她身旁还跟着银魄,虽是遮掩住了,他怎会认不出来。可她竟身怀六甲,她竟身怀六甲!
她曾说“但愿君心似我心,必不负相思意。”那样轻柔的声音清晰如昨,仿佛还在耳畔回响,是否是他太自信,只以为她一直都在那里,无论他何时去接她,她都在那里,原来她果真这般恨他,“若是流景负我,此生不再原谅!”原来……原来……她原是那样恨着他。宁愿委身他人,也不愿回头么。慕容澈……他一直知道这个名字在她心中不同寻常,为了他,她可放下自尊来与他说放过他,哪怕他一直未想过要为难那个人,她原来一直都这样想他,那么多次在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只像是一把刀将他的心生生割这着,偏偏那人是她,割得他那样痛,仿佛将这一辈子的痛都集中在一起齐齐的打过来,也未曾那么痛过。
寺庙里到处一股檀香味道,被风一吹,只呛得能流下泪来,也不知在树下站了多久,他只将拳捏的咯吱作响,仿佛四肢百骸都被撕裂了一般。阎风见他额上隐隐的青筋暴起,不觉一怵,迟疑问道:“主子,可是回府么?”
他却回过头来看他,目光彻寒刺骨,隐隐透着摄人的杀意,声音却是一字一句的冷冷吐出来,只觉树上新叶都瞬间冻结,簌簌发起抖来。
“去慕容府!”
到了慕容府却是扑了场空,他一路问过去,方才道了别院,却是未等通报就直直闯了进去,仆人见他身着蟒袍也不敢阻拦,只跑去通知了慕容澈。拂影的房里却是乱成了一锅,厚厚遮掩的毡帐内端着热水的丫环进进出出,只听屋内传来稳婆嘶力喊着“用力”。一声一声喊的人慌乱不已,慕容澈在房外走来走去,尚冷的天,他却额上流下豆大的汗来,听闻手下通报轩辕菡来了,越发觉得焦头烂额,抬头就见轩辕菡大步走过来,脸色冷峻,只如冲进来杀人一般,见他似要往里闯,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他,冷冷道:“你这是做什么?”
轩辕菡却是不语,目光盯着那极厚的毡帐,仿佛要将它穿透一般,语气森然,却透着冷冷杀意,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让开!”
慕容澈神情凝重,不由怒道:“轩辕菡,她今日这般情景便是因你而起,若不是因在寺庙见者你,也不至于早产,你还嫌害她不够,又到这里来做什么!”
轩辕菡不觉极怒,正欲上前,身后阎风却突然跪到地上,沉声哀求:“主子,男人进产房不吉利,意有血光之灾,请主子三思而后行。”他闻言却是猛然怒道:“滚!”转过头来,慕容澈却双臂箍住他,额上青筋暴起,大声喝道:“你有没有想过,她想不想见你!”
他的身体方才猛然僵住,只因这一问,他便失了魂一般,她想不想见他……想不想……他心中自问,那答案呼之欲出,几欲崩溃。她一直便在逃避着他,她也曾说要到一个没有他的地方去,可他偏偏不许,这样逼迫着她。原是只在伤她,他从未想过她想不想见他,只知道他想见她,于是便这样做了,却原是伤了她,伤得她那样深。他眼前方又浮现那晚她泪流满面地脸来,那样绝望痛苦,却原来都是因为他,他这般痴爱,与她,到底是对是错……。
屋外嘈杂混乱,满耳却是稳婆声声“用力”,她意识尚在模糊与清晰之间,痛楚让她将手下的锦辱撕得露出雪白棉絮来,额上大汗淋淋,只浸湿了为她拭汗帕子,冥冥之中听得一个熟悉声音若隐若现,便像是做梦一般,她心中一酸,腹中顿痛,眼角只渗出泪来,大颗的落到发髻上,挣扎着才断断续续的问:“谁……在……外面……”
为她擦汗的丫环忙道:“老爷,银公子都在外面呢……”说着却见她连连摇头,只呻吟着说不出话来,她看得怜惜忙只身出去,掀了毡帐急急道:“老爷,夫人问谁在外面。”
僵持的两人均是身形一僵,轩辕菡抬手推开慕容澈,只盯着那窗格,里面却是传来细微的呻吟声,他知她好强,痛了疼了从不喊出来,如此这般却是真的痛极,他突然就害怕起来,那害怕像是个无底洞吞噬着他的坚持、他一向自以为傲的自制力,却是极力放平了声音,隔着窗子沉声道:“拂儿,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