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朔自宫外回来后,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现在很明显,有人要置他于死地,至于那个人是谁,他当然是心知肚明。只是他知道归知道,但却改变不了任何东西。第一,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他既不可能把自己的怀疑告诉给乾隆,让他为自己做主,也不可能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潜入延禧宫,把那个人做掉。
他虽然是一个特种兵,但在没有现代武器的支持下,要想越过重重宫禁,干掉那个女人,也是十分困难的。再说,就算能干掉那个女人,那之后呢?又该怎么办?在这紫禁高墙之内,高手众多,就算是干掉那女人,恐怕自己也跑不掉。
叶朔曾悄悄观察过,城墙上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来回巡视,而若是私自翻越宫禁者,不论你是谁,恐怕当场就要被格杀。而且那墙还不止一点点高,除非有武侠小说中那种绝世轻功,或者有武装直升飞机什么的来接他,否则根本无法逃出去。至于那些什么翻墙用的飞虎爪什么的,翻个一般点的矮墙还行,紫禁城这种的……实在是……
叶朔很清楚,暴力是解决不了自己的困境的,自己既然来到这个世界,那就只能适应这里的规则,发挥自己的特长,来博弈下去。
现在他每天早上也不会刻意带着小白出去,搅扰的整个宫里鸡犬不宁了,他明白,一时的痛快说不定会把自己推向更危险的境地,所以他开始慢慢的收敛自己,蛰伏起来,等待机会。
眼看着已经进了十二月了,天气愈渐寒冷,下了几场大雪之后,整个紫禁城都变得白雪皑皑,太监宫.女们也都比平日更加忙碌起来,筹备着过年的一切事宜。吴书来再次派了十来个太监宫.女过来给叶朔,叶朔知道皇家过年不比平常人家,事情要多许多,自己若是一味拒绝,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很好过,所以就让他们留了下来。
再说了,叶朔看着那群太监将过年要穿的衣物取出来时,更是一阵头大。
好多啊……
叶朔默默的看着太监宫.女们来回穿梭着整理着自己的东西,除了年节时穿的朝服,戴的朝帽,朝珠以外,还有挂在腰间的佩饰,以及准备给他用来赏人的小荷包啊,或是时令的小玩意儿什么的。突然之间,无比的怀念起从前刚进jūn_duì时,随身携带,片刻不离的,被人戏称为“*的小挎包”的包包。
要是有了那个包包,把这些东西随便往里一塞,真是轻松又方便啊。
时间就在叶朔不时的发呆中渐渐的流逝,转眼之间,宫里各处已经贴上了福字,张挂上了宫灯,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转眼之间,已到除夕。
从这天开始,叶朔就过上了早拜晚跪午叩首的生活,一大早,就得穿着朝服,带着沉重的朝冠,挂着朝珠,跟着乾隆到处各种拜祭。而且像他这样的体力,这样连轴转的叩拜,都觉得有些累了,那些养尊处优,白白胖胖的王公大臣们,又是怎么扛过来的呢?
叶朔一面疑惑,一面开始怀念起从前在部队上过年时的热闹了,大家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吃饺子,拜年还要表演节目,还得防着被人灌酒或是开玩笑什么的,现在想起来,真是恍如隔日啊。
叶朔叹息着,再次抿了一口酒。现在到了宗室宴,他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周围有不少人叶朔其实都认识的,有的是他的兄弟,有的是他的长辈,有的是他的晚辈,这么多人热热闹闹的坐在一块儿,但过来同他打过招呼的,也就是从前关系不错的十一哥永瑆,还有便是跟在自己老爹身后,朝自己挤眉弄眼,然后又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暂时还没办法过来的鄂勒哲,还有便是那个老给自己办丧礼的五叔了,其他人,大多都是无视他的存在,还有少数人,也只是目光扫过自己时,微微颔首,也就罢了。
行了家礼以后,众人入座,宴席便开始了。众人说说笑笑,觥筹交错间一片热闹,但这些热闹却与叶朔无关,他坐在这里,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陌生人般,无人理会,也无人关心,叶朔低下头,独自喝了口酒,鼻中一酸,突然想起多年前他额娘还在时,那时至少不会像是现在这般,那时,至少还有额娘在关心他。
一口又一口……
叶朔一边喝酒,一边又想起了再也无缘见面的战友们,斯文儒雅,一派儒将风范的大队长,一手将自己提拔起来的队长,还有那些朝夕相处,寝食与共,生死相依的战友们,蛋蛋、小猪、老鹰、阿陌、仙人掌、hk、小回、无良、邢捕头……还有那个害的自己跑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的b2,这小子,老子要是能回去,非捶死他不可!
想起昔日的好时光,叶朔喝着喝着,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容。
*
而在此时,慈宁宫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太后坐在上首,满面慈爱的正在同和敬公主说着话,而令皇贵妃则坐在一旁,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正在同庆贵妃小声聊着天。
太后拉着和敬的手,先是说她瘦了,又问了问自己的孙女婿现在如何了,身体可好,最后,才把话题移到了曾外孙身上,她随意问了几句后,突然道:“和敬啊,听说鄂勒哲是在关外见到的十二?”
和敬公主并未防着太后有此一问,她微微一怔后,便笑着说:“皇玛嬷,是的。”和敬顿了顿,继续道:“前几年,巴勒珠尔就让鄂勒哲回草原上去磨练一番,免得他整天在京里呆着,以后连马都骑不好了。”
“说的也是,”太后虽身处宫中,但也曾听说过,现在的八旗宗室子弟里头,好大一部分人,成天游手好闲,遛鸟逗狗的不务正业,她笑着说:“巴勒珠尔这样做,很好。我看鄂勒哲这些年磨练下来,也比从前健壮了许多。”
“这都是托了皇玛嬷和皇阿玛的福,鄂勒哲这孩子虽然在草原上,可也时时念着您呢。”和敬公主顺势笑着说道。
这时,正在同庆贵妃说话的令皇贵妃转过脸来,轻笑着凑趣儿道:“是啊,太后,臣妾也曾听说过,世子同十二阿哥在草原上打了一个好大的胜仗呢,他小小年纪,便这般能干,太后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个好曾外孙。”她说完,看了眼和敬公主笑着道:“大公主也是好福气,世子同额驸一样,都是世间难得的英雄呢。”
太后闻言,笑了笑说:“是好福气。”她看了眼娇笑着的令皇贵妃,不由的想起除夕那晚,皇帝同自己说的那番话来。
宫里除夕吃饺子,皇帝是单独在别的地方吃的。自从十二回宫后,宫里发生了许多的事,自己儿子的态度,太后也看在眼里,十二来请安的时候,太后也是淡淡的。但是最近,宫里有些谣言,太后有些担心,想了又想,终于在除夕那晚,单独去见了皇帝。
“皇帝。”太后进来时,乾隆刚刚吃完饺子,吴书来带着人,用瓷碟盛了一个饺子,一块红姜,送往佛堂上贡。
乾隆起身行了礼:“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您怎么这时候来了?”他一面说,一面扶着太后坐到了炕上。
“皇帝,我是担心……”太后坐下后,拍了拍儿子的手道:“十二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皇额娘……”乾隆是个大孝子,只要太后不触及到他作为皇帝的底线,他对太后还是极为孝顺的,这次也不例外,对自己的亲娘,还是有些话可以说的,他自然也清楚太后所说的到底是哪件事。乾隆想了想道:“皇额娘,您也清楚,儿子年纪也不小了,都已年过花甲了,而现在,你看看儿子膝下这几个皇子。”乾隆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道:“小的还太小,大的也没几个能成器的。十二么,到底是皇家血脉,绝不能流落在外。”
“说的是,十二再怎样,也是你的儿子。”太后想起十二的额娘来,心里也不是很高兴,她端起吴书来呈上的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道:“你把他接回来,也没错,只是哀家看这十二,也不知是不是在外头野惯了,他怎么行事如此荒诞?”
乾隆闻言,沉默了一下,他自己也清楚,当年是因为自己做的太过了,所以才导致有人不将他放在眼里,对十二出手,害的十二流落关外,现在太后提起十二行事荒诞来,不由的让乾隆又颇为烦躁的道:“皇额娘不必过于担心,朕将十二放在宫内,自有朕的打算。”
太后听了,眉头一皱,试探地道:“皇帝的意思是……莫不是……”太后说到这儿,脸色阴沉下来,不赞同地道:“十二这样顽劣,怎堪大任?”
乾隆闻言,叹了口气道:“永琏若是还在的话,朕也不用这般为难了。现在朕这几个儿子里头,永瑆太过爱财,十二过于顽劣,十五虽看着还好,但到底年纪还小,二来……”他眉头皱了起来道:“魏氏的出身,到底还是太低,若是朕……”他摇了摇头道:“只怕不能天下人信服啊。”
太后听了,也叹息着道:“其实额娘也是这样想的,可现在,就像你方才说的,如今也该好好做个打算了。”
“朕知道。朕会好好打算的。”乾隆点了点头,他想到了十二,十二这些年在关外生活,整个人完全脱胎换骨了,他身上有一种其他皇子完全没有的气质。乾隆是极为欣赏这种气质的,可看见他那与那拉氏极为相似的眉眼,乾隆老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胆敢断发诅咒自己的皇后,一想到这儿,乾隆的脸色霎时便阴沉下来,心情也不好了,半响,他才叹了口气道:“若十二不是那拉氏的儿子,而是孝贤的儿子,便好了。”
太后想到皇帝最后说的那句话,再看了看拉着和敬公主,拿着帕子捂着嘴笑着的令皇贵妃,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我也常常教导永琰,要他多向世子学学,将来做个如同世子那样的,了不起的巴图鲁。”令皇贵妃轻笑着道。
“皇贵妃说笑了,我家那孩子,甚为顽劣,还要他外祖父多多教导才是。”她说完,回头对着太后笑了一笑才道:“要说巴图鲁,咱们大清最厉害的巴图鲁是皇阿玛才对,您说是吧,皇玛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