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么样子的清正名臣,当年怎么执拗,当年怎么认真,怎么不通情理,几十年下来,看得多了,经历的多了,就算依旧有那份坚持,可眼力却比当年通透了许多。
如果说在二十年前,海瑞上疏之后,京师派下钦差来查办,海瑞必然欢欣鼓舞,认为这是明君对他的支持,他要大干一场,追查到底,才不辜负君恩。
但现在,他却很明白的知道,王通这个钦差出来,更多的是放放风走一走,不要呆在京师时间过长,而不是为了这查办。
而且这海瑞还能面带笑容的说出来,表情中虽有无奈,但依旧平和,本来按照王通的预料,自己说明这个情况之后,海瑞会勃然大怒,然后拂袖而去,当然,知道归知道,话却不能这么讲,王通打了个哈哈,开口说道:
“旨意上让本侯来江南查办徐家侵占田土之事,这就是本侯出京的缘由,海大人这话如何说啊?”
“倒是下官失言了,请侯爷恕罪!”
海瑞欠身致歉,抬起头和王通对视了一眼,王通脸上全是诧异,海瑞愣了愣,自己在那里笑了出声,王通顿了顿,也是摇头笑了。
这个海瑞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难打交道,王通甚至觉得这干瘦的老者颇为幽默可亲,奉旨出京,天下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王通倒也不怕说,不过措辞上要讲究些罢了,双方闲谈几句,却看不到海瑞再提旨意上面的事,王通索姓开口说道:
“本侯是武将出身,民政上的事情确实有许多不通的地方,江南各处的状况海大人想必更了解,本侯过去,想要查出什么来,实在是不容易,这些事,本侯能想到,海大人能想到,其他人也没有想不到的道理。”
王通说的淡然,海瑞也只是摇头笑了笑,端起茶水喝了口,沉默一会才开口附和说道:
“的确不好查,当年下官是应天巡抚,算是本地的本管,还是那样的下场,侯爷这趟差遣想要查出什么的确不容易。”
南直隶设两个巡抚,一为凤阳巡抚,一为应天巡抚,差不多以长江分界,这个应天巡抚是南直隶江南地方的最高地方官,又是海瑞这等对地方情弊了如指掌的能员,最后尚且是这样的结果,王通这个临时出京的钦差能做的,可想而知的有限。
既然刚才的话都已经挑明,知道王通这次来本就不是为了查办侵占田土,双方也是心平气和的很。
接下来也是无话,喝了几口茶,海瑞招呼下人捧了一叠案卷进来,放在桌上时候,王通瞥了眼,却发现案卷的纸张都是泛黄,边角都有破损,显见是有一定的年头了,海瑞起身说道:
“侯爷,这是下官当年查案的案底和文档,不知道这些对侯爷的能不能有些用处,但这文档和案卷上的苦主证人,差不多都找不到了,上面所说的清册地契之类以徐家在松江的势力,想来已经是完备,也帮不上侯爷太多的忙,且看看吧!”
王通接过,大概浏览了下,点头说道:
“有这个甚好,总不至于没头苍蝇一般的乱查乱撞。”
王通笑着点点头,又坐了一会,海瑞虽然态度很温和,不过话却不多,明显是不想多谈的意思,王通也觉得无趣,也是起身告辞。
出门之后,南京都察院的左右都御使过来客气了一番,王通懒得和他们出去饮宴往来,也是客气的推辞了,对方也不强留,送他离开。
一出都察院衙门的大门,左右亲卫都是簇拥了过来,权势还是有权势的好处,尽管在江南之地,百余匹好马还是很快置办齐全。
“侯爷,有六拨盯梢的人,现在后面还有三拨。”
史七在马上低声说道,王通眉头皱了皱,回头张望了一眼,却看到在都察院门前有两个摊贩在那里叫卖时鲜果木,同样是门前另一边的酒馆中,几个人正在看着酒馆的匾额点评,他能看出来的也就是这两拨了。
“不必理会,回住处再说!”
王通淡然说道,打马前行,周围一干人都是跟上,走不多远,却是陈大河凑了上来,他是武馆的少年出身,比起旁人来,陈大河相对随便些,他笑着问道:
“侯爷方才见了海瑞,听人讲这海瑞额头上有个太阳形状的痣,不知道是真是假?”
本来王通心情不好,听到这话却是哑然失笑,这头上的痣,或许和市面上的包公脸谱上的月牙形状有关,同为清官,有种种传说也是难免。
“笑话,好好一个人,怎么会长出这个东西。”
听了王通的调侃,陈大河也是笑,又是开口说道:
“侯爷这次来江南也是有不少难处,查办的事情想必不能遂那海瑞的心意,那海瑞素来是刚直的,刚才有没有给侯爷难看!?”
“大河,在侯爷面前注意些分寸!”
边上的柳三郎训斥了一句,陈大河刚要赔罪,王通笑着摆摆手,抖了抖缰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