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帝在言语中对冯保和张居正多有愤懑之词,而张诚就在边上听着,眼下在内宫中最信任的是谁眼见可知。
方才王通陈述这新衙门种种,其他二人听的入神,不过也觉得这是王通为了自己留下做的策略,到最后这新机构的主事人,十有八九是要自荐的。
没想到王通所说的两个人,一个是文官,一个是张诚,如此说来,和王通一点关系也没有,那这新衙门的设置,可以说没什么私心了。
万历皇帝沉吟了下,开口又是问道:
“朝廷每次要加税赋,从上到下都是说扰民,朝廷不应与民争利,这新衙门若是做起来,必然会议论纷纷,这该如何应对?”
皇帝开始询问细节,那说明此事已经被认可,开始琢磨如何具体施行了,王通对这个早有准备,朗声回答道: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京师这城墙,巡城的衙役差人,朝廷花大钱从江南调来的漕粮,那项不是花了银子去,在京师中占据一块地方,做生意赚钱,白白受着这些好处,却无一分的贡献,这如何说的过去!?”
大明的商税就是个笑话,南街上商号颇多,王通时有闲谈,了解到一些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从嘉靖四十二年到现在,一共才收过两次商税,收的方法更是荒唐,那位顺天府尹在门口摆个账簿,放个箱子,衙役们敲着锣各处通知了之后。
愿意缴税的商户们去府衙门口的账簿上自己写下收入,然后自己把该交的钱丢进箱子里,门口连个看着的人都没有。
据说持续三天,一共收上来三两三钱,气的御马监那位督办的宦官差点昏过去,可这位府尹却得了个清正廉明,绝不扰民的美名。
在大明的商业和内外贸易逐渐兴盛的如今,对商人们税赋基本不收,却总在升斗小民的田地上打主意,真不知道是想不明白还是故意不去想。
平安牌子算是对暴利行业的一次收税,在王通的下一步打算中,明年就要下发小平安牌子,普通商户也要缴纳银钱,可惜如今要调出京师,无法施行。
万历皇帝用手轻轻拍打椅子,缓缓说道:
“张先生常说,天下财赋,本是个定数,国库要有积存盈余,一是要清理田亩,查出那些歼滑之人隐蔽的田地,增加税基,二是要合并徭役税赋,徭役之事已经成了徒劳民力的恶政,不若折合成银钱收上来,有什么劳工之事,再发下去,国家少了无谓的贴补和损耗,三是量入为出,节约各项的开支……可王通你所说的,若是在京师施行,整个大明都如此做的话,那要凭空多出多少银钱……”
万历皇帝的询问,近似于自言自语,不过王通却听懂了不少,张居正给万历小皇帝灌输的经济政策,应该是紧缩的财政,而且还是在田赋上做文章。
即便是王通才出过一次京师,可也知道南直隶苏松常、浙江的杭嘉湖还有湖广、江西、广东等地的作坊和商贸兴盛无比,这些作坊商铺的收益,也不知道比辛苦耕种还要看天吃饭的农业多出多少,可却没有人收税。
“奴婢插句话,王通所说的的确是实情,但陛下万万不能把方才的话说出来。”
一向是恭谨的张诚忍不住插言说道,看着小皇帝和王通的目光都看过来,张诚低声说道:
“陛下,商铺作坊,寻常小民那里开得,背后都和官员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江南各处尤其如此,在他们身上收税,等于是割他们的肉,陛下要有真有此意,必然朝野沸腾,那可是大大的麻烦,为何张阁老只提田赋,不提工商贸易之事,他也想到此处了啊!”
就连总政天下,权倾朝野的张居正都忌惮此事,可想而知,触碰这个利益集团会遭到怎样的反抗。
小皇帝的脸色又是犹疑起来,低声说道:
“京师这边要是收商税,岂不是也会出麻烦,那些商户人家背后是谁,朕心里也多少知道。”
“陛下,京师之地,天子脚下,还不至于那么无法无天,青楼记院多收,寻常商户少收,也不用税赋的名目,就说买牌子的费用,想必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
王通跟上了一句,万历皇帝静默了会,总算下了决心,开口说道:
“张伴伴,王通说的有道理,由你抓总,顺天府这件事就交给那个吕什么去艹办,东厂的人找你能使唤动的,锦衣卫这边就让王通推荐个可靠的,一起把这件事办起来,这差事就算司礼监的,叫什么名字好呢?”
“治安司……”
“这个名字好,长治久安,治安司就由顺天府那个吕通判暂领,一切事宜都和张诚你这边禀报,与顺天府无关。”
张诚从怀中掏出个片子来,腰间有一杆笔一个铜管,拿着笔在铜管中沾了沾,在片子上飞快的记录下。
这事情算是初步议定,万历皇帝看着王通,脸上全是嘉许的神色,笑着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