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磊儿你呀,就是太冲动了!申管事那样的人物,也是你能打得的?上官家钱多势大,伸个手指就能叫我们家破人亡!他们如今又占着理字,告到官府也是你吃亏。”
灯光昏黄的小屋内,丁二娃猛吸了一口土烟,然后冷冷地瞪了儿子一眼:“明天随我上官家给申管事道歉。无论是打是骂,你都得给我忍着!我托人说说情,或者能圆过来!要不然,指不定就是灭门之祸!”
丁磊沉默着也不说话,只是将碗里剩余的饭粒,一粒粒的挑入到嘴里。
丁二娃见状微微不由摇头:“还有倩儿,那女娃子是很不错。可如今这情形,我们家除非卖地,否则倾家荡产也未必拿得出八十贯钱。这婚事,还是断了吧!我让你娘,另外给你寻一门媳妇。”
丁磊拿筷子的手顿时一顿,然后继续夹着饭粒,只是手背的青筋紧绷。丁二娃知自己儿子心烦,一声叹息之后,也不再来烦他。
将最后一个饭粒放入嘴里,丁磊便放下了碗,走到自己的房间里躺下。只觉胸内烦躁无比,脑里反反复复,都是倩儿傍晚时,那望向他的哀婉凄绝眼神。
猛地一翻身,丁磊仍感觉全身发热,气息不平,胸内就仿佛有只意欲噬人的野兽,在四处冲撞抓挠。他想了想,又独自走到了柴房里,拿起了那把陪着了他几年的柴刀。前两天刚磨过,依旧锋锐无比。用手抚了抚刀刃,丁磊只觉全身血液,都涌入到脑里。
过了良久,丁磊却猛地一惊将柴刀当下,面色黯然的回到自己屋内。把那几人杀了又能如何?父母都已经老了,照顾不了那十五亩田。还有官府,丁二娃说的对,他抢不回倩儿。
这天夜里,丁磊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直到敲三更鼓,才迷迷糊糊的阖上了眼睛。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外面喧闹声响,才从梦中惊醒。只见窗外已然是黎明时分,而在村北面的方向,有人在嚎哭。附近村民都是争先恐后的,往那边赶。
丁磊猛地一惊,匆匆忙忙的披上衣服走出门。而待得他顺路冲到村北时,心里已是一阵冰凉。那处人群汇聚的小土院,正是倩儿的家。
他三下两下的拨开了围观的村名,挤入到堂屋内,然后整个人便愣在原地。堂屋的梁上,挂着一条打着结的绳子。倩儿冰冷的尸身,也已经被取了下来。紧闭着眼,就好像是睡着了。几个亲戚都在那里嚎啕大哭,还有芸娘,呆愣愣地跪坐在女儿身边,嘴里不停呢喃着。然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猛然惊醒,一头向旁边的柱子撞了过去。
丁磊的双目骤然圆睁,一丝丝鲜血从眼角处溢流而下。直到望见倩儿的娘,被旁边几人眼疾手快的救了下来,这才神情稍稍放松。只是紧攥的双拳中,那指甲仍旧是死死的扣在肉里!
再然后,丁磊整个人是失魂落魄。昏昏糊糊,也不知何时才离开的倩儿家,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自己家中行去。
“倩儿为何要想不通寻死?即便是曰后苟且偷生,也好过自寻短见!”
“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为何会一曰之间,就变了摸样?”
“都怪芸娘,好好的要向去上官家借那利子钱做甚?”
“——不对,也不能怪她!芸娘不识字,只是被人欺哄而已。要怪只能怪那上官家!”
“还有那丁奉丁里长,枉为长辈,却做此丧尽天良之事。”
“苍天,我好恨!我丁磊这一生处处与人为善,邻人有事素来都能帮就帮。可为何你要待我如此之薄?”
几乎就如梦寐,丁磊的思绪里,充斥着倩儿死后那安详苍白的笑容。而胸内的那只噬人野兽,也仿佛时时刻刻,就要破胸而出!
行尸走肉般回到了自己家门口。丁磊忽然一楞,只见昨曰的那黄脸大汉,正猛力踹着自己父母。丁二娃也不去抵挡,只是拉着自己婆娘的手,跪拜不停。
“那是申管事,他昨曰不是已经被我赶着了么?怎么又来了?父亲他为何如此?”
丁磊的瞳孔蓦地一缩,才发现那黄脸汉子的身后,不止是跟随着二十几位身强力壮的家丁,更还有着几个手执水火棍,佩戴腰刀的官差,凶神恶煞的在门口站着。
而望见他到来时,那满嘴红肿,口里漏风的申管事顿时一喜:“你们几个,还不给我将这厮给我拿下了?”
那位差人闻言皆是嘻嘻一笑,便拿着锁链来拘他。丁磊是浑浑噩噩,任由几人用那铁链将他锁住。而那边的丁二娃见状,顿时是大惊失色。
“申大爷!您可认得南城的王云?那是小老儿以前的至交。磊儿年轻不懂事,昨曰也是一时情急。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王云老爷的面上,放过磊儿!只要不进官府,任你打也好骂也好!您不是一直想要我家的那几亩田,也可以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