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僵了一下,才慢慢走进去。里面,岑光已经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浅灰色的衬衫有些皱,闭着眼像在休憩也像在沉思,睁眼,看见他有些惊讶,接着惊讶恍然褪去,后怕地看了一眼他身后,苍白的脸色微微恐惧——
怎么,桑桑没有去找他么?她还没有脱罪?
那个眼神,陆青看懂了妲。
那个眼神跟桑榆那么像,对着他的时候毫无遮掩毫无防备的模样,他最熟悉。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地关上了,小铁窗也被锁了起来禾。
“……她没事。无罪释放,她已经出去了。”陆青沉声解释了一句。
就是,他现在还找不到她而已……
岑光果然因这一句就彻底宽了心,清眸里的焦灼恐惧瞬间散去,替换成漫天漫地的释然与颓丧,烟雾般席卷了他整个人。他放松下来,身躯轻轻靠在了桌上。
“我来见你是有些事想听你解释一下,之前我一直不问,是因为我觉得即使我不了解那些事也可以爱她,如果她值得我爱的话。可现在我发现,不知道那些我就永远不可能完全了解她,了解……你们……”
陆青身躯微微发颤,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来。
他苍白的俊脸抬起,上面浮现着的沧桑与无声的悲恸,与对面温润平静的男人微微有些像,他张口,说:“我要知道所有的事,都告诉我。”
岑光慢慢抬起头,微微诧异地凝着他,嗓音很轻地问:“桑桑没有跟你说过?”
陆青慢慢攥紧拳头:“……她没有。”
岑光凝着他,眸色有些变,最终他苍白一笑,他好像懂了。
“她的确是不会跟你讲……”他哑声道,“她谁都不会讲,尤其是你。”
他抬起头,说道:“陆青,是么?你不知道你是她心里的一片圣地,纯净得好像从没被任何东西渲染玷污过一样,所以她的那些过去,那些……污点,无奈,曲折,甚至她的坎坷与贫穷……她都不敢摆放在你面前给你看。她怕玷污到你。”
“你真的要从我这里知道那些事吗?”岑光慢慢收回一只手,语气变得有些沉重,闭眼,好像也想起了那些年里他们两个人的挣扎与逃亡,可是他觉得在命运里,被压榨折磨的那个人一直是秦桑榆,他更改不了,最后他就只能给她这一点小小的成全,“……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可以保证,听完你会继续爱她的话。”
他淡淡地苍白一笑,兀自哑声判断:“爱不爱的不一定……你会心疼的。”
陆青心下震动,垂眸许久再抬起,低哑道:“……你说。”
***
时间倒回到他们六岁时离开桐城的那条船上。
阳光暴晒着地面,船开始航行了,秦桑榆哭得快要断气,方之然抱着她,怎么哄都哄不住。之前桐城镇上的那些人都知道他有一双儿女,一个逃妻,不管孩子们从小过得多么凄苦,秦素容没回来之前就是他们的希望。
但是自那次以后,秦桑榆的世界里便只剩下一个微残的父亲,一个贫穷的小镇,和随着长大因不愿想起而越来越模糊的那段回忆。
她印象里秦素容是个冷傲且绝情的女人,而岑光,依旧是小时候她那时异于常人害怕水的时候被人推下河岸,跳下去硬是把她拖上来了的哥哥。
桑榆家境贫困,性子却傲气,她无数次地因为父亲跟小镇上的男孩子们打架,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长大后那股继承自秦素容的妖娆媚惑慢慢透出来,身边的人却总因为她极端贫困的家境而被吓跑。
等到高中毕业,所有人都忐忑等待着可能到来的志愿书的时候,秦桑榆带回了一张南京分军区招兵的体检合格报告。
斜挎着的包里,是被她自己撕碎的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
她年龄太小,于是改了身份证,谎报年龄,搭上了那辆去南京的火车。
部队训练很适合她,还有补贴的钱可以领,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