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了,抓紧时间温习,人有时候只能跟着奈何走,这次铁路局招得都是一线工人,将来能混什么程度那得看你们本事,不过你总得先进了这个圈子吧?爸参加工作时候也是个信号工,不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了吗?”
“对……爸您说得对,听您的。”
“那去吧,爸还要开会……”
“嗯,知道了……爸你注意身体啊,烟别抽这么多。”
“没事,就这点爱好,戒不了了。”
父子俩,第一次谈话如此和谐,老爸没发脾气,儿子没犟嘴,看样真是要开会,帅世才叮嘱了儿子几句,匆匆进市局大院了,进大院的时候回头看看,帅朗还站在原地,使劲地招着手,这下子让帅世才心情格外爽,心里默念了句:儿子真大了,懂事了……就是懂事了,以前除了要钱都不喊爸,后来离家都不认爸,现在多好,关心着爸的身体呢。
懂事了吗?站在当街貌似懂事的儿子,不见老爸身影了,这才把四五本书拿出来看着,电工基础、配电技术、机务电力、通信电力线路,每看一本,嘴里“咦哟”惊愕一声,厚厚的一摞,这得学到驴年马月?这就像当年学生时候考试,撕成小纸条做夹带抄袭,也不知道该撕那儿呀?
装好了书本,悻然地想着,招就招他娘吧,还得考试,这一考,铁定是名落孙山,又得让老爸难堪了,大院里都知道老帅家儿子不成材,唯独老爸一直试图挽救,非把儿子培养成材,这要再失望一次……咂咂,帅朗默默低头想着,实在不敢想像,但他清楚那种感觉是于心不忍,实在于心不忍再让老爸这么大年纪了,还被没出息的儿子打击。
“咦哟……”正走着,碰了下车轮,帅朗咦了声赶紧躲,不料那车轮就长了眼一样,又堵着他去路,帅朗一抬头一瞪,就要骂一句,不料没张口,又咦了声,站定了。
面前,正推着电动车的方卉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了,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帅朗。长街、灯影、如霓虹绚丽的警花绽放着笑意,让帅朗登时忘了烦忧,正要搭讪,不料脑海里掠过一个景像,下意识地瞧瞧这地方,某曰就被这妞摁在像这样的场景追打的,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方卉婷。
方卉婷初时不解,一看帅朗这样,霎时咬着嘴唇,眯着眼,呵呵哈哈地笑起来了,笑得伏在电动车上,指着帅朗,就笑着,半晌没说出话来,直到笑声已停,方卉婷看着远远站着的帅朗不敢上来,嗤着鼻子不屑了句:“瞧你那点出息,又被你爸训了?”
“关你鸟事……”帅朗翻着白眼,没好气了。
“你除了满嘴脏话,就没有其他长处啊……哎,没前途……”
方卉婷摇着头,貌似看着很没前途地帅朗,失望地摇着头,旋即跨上车,一扭车把,吱吱哑哑直往市局大门去了。
很失望的眼神,那眼中的风情让帅朗怔了良久,良久也看不懂,这番失望究竟为何而来,实在想不通,咱出息与否,关她鸟事?
侧头看看自己价值数十万的坐驾,切了声,扬着头摁着车钥匙,很牛掰地坐到车里,倒出车来,一溜烟进了大街上的车流里,消失不见了。
奇怪了,他连好奇心都没有了,也没追上来问………方卉婷暗暗想着,进了市局大门就停着车看着站立不动的帅朗,原本期待刺激一句,他定会上来追问不休的,一瞅那样,心思落空,这回可真有点失望了,忍不住怀疑自己那次发飚真把人吓跑了………看来真是,门柱后看着帅朗扬长走了,上了车,让方卉婷感觉失策了,倒不如一开始就和言悦色攀几句旧话。
刚刚失望了一下下,惊讶又来,看着帅朗驾着的车,方卉婷两眼瞪大了,嘴里不相信地默念着:奥迪!?
哇,怪不得这么拽不理我这个穷警察,发财啦………第二个感觉涌上来,让方卉婷酸酸地暗道了句,想了想两人之间的种种,有那么点可笑,又有那么点可惜,不过都付之一笑,推着电动车进了车棚,锁好车,上了办公楼,今天是全市“清网”紧急动员会,各警种聚全了,她也有任务,任务是:安排会务。
……………………………………………………………………短暂的一个小插曲,见到了父亲的慈爱,见到了警花的不屑,两样感觉都是同样的复杂,一会儿想着年近半百还在奔波的父亲,一会儿又想着和方卉婷曾经那么点小暧昧的往事,对比着自己,或许这辈子永远也到不了父亲的高度,更或许,这辈子也永远到不了方卉婷的眼中,于是那份心里已经萌芽的阴暗想法,有点更炽更盛了。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对于帅朗选择,向来是宁以卑鄙行事,不因高尚受制的,行驶到了中原路书市门口时,看看四下无人,敲敲已关的大门,那门房开了小门让帅朗进来,循着已收的书摊向后走,走了很远又趟过两个小门,沿着紧急疏散的楼梯往楼上走,这里已经不属于书市了,三层顶上的阁楼,就是约见程拐的地方,也是程拐的工作室,敲门刚进,程拐早按捺不住了,肥手拉着帅朗,脸上的肥肉恶狠狠地颤着:“到底是谁?”
“急个屁呀?坐下……先别问谁,你们这帮做盗版的,知道举报人是谁该怎么对付。”帅朗关上门,往里走着。
“那还用说,敢断人财路,那是自寻死路,都不用我动手,地下印刷厂的都出人代劳,都他妈这么举报,我们还混个屁呀……”
程拐恶狠狠地说着,给帅朗让了个座,看这样子,恶从胆边生了。
帅朗皱皱眉头,想起了那趟机场路捅人窝点,不知道有没有后患之虞,得亏是不知道,看来这行黑着呢,想了想,话题这样开始了:“程拐,咱打小光着屁股长大的,咱俩都不怎么地道,不过不管怎么不地道,都不至于谁把谁往死路上赶,你说对不?”
“对呀。”
“那我问你,你们几个是不是私下进那家的货,引狼入室了。”
“………”
程拐一摸脑袋,脸上肌肉一拉,遮住小眼珠了,看着帅朗面无表情的质问,恐怕是有真凭实据了,恐怕瞒不下去了,半天有点糗地点点头,附带着解释了句:“我也不知道罗少刚和谁联系的,就留了点,咂,这事闹得……不过……”
“不过我给的价格高是不是?”帅朗抢着话头反问。
程拐没吭声,默认了,确实高,石雕高好几块钱,私下里兄弟们都不满意。
“你猪脑袋呀?”帅朗骂了句,拍着桌子摆活着:“咱们为什么能挣了钱,只有控制货量货源才能维持价格,维持价格才有利润,我给的价格是高,可你们不想想,为什么这些三无产品在景区市场销售根本没人管,那工商是吃干饭的?为什么有人宰客派出所还护着咱们,你以为派出所咱家开的?那都是钱买的,一个月除了送,请吃都得好几千……别人不懂事,你怎么也跟上瞎掺合。”
“哎哟……你不早说。”程洋痛悔不迭。
“咱哥几个都是喝两口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主,我能说吗?”帅朗反问着。
“那现在怎么办?”程洋问。
“认栽呗,我的门店都被罗少刚盘走了,给了十五万,我没办法,我认栽了,他们去争去抢吧。”帅朗来了句丧气话。
果如所料,个个都眼里不揉沙的主,一听这话程洋火了,腾地站起来指着帅朗道:“真你妈窝囊,怕个鸟,大不了明儿咱们砸了他的店……罗少刚也算个王八蛋了啊,那能这么坑自家兄弟,一起打下来的市场,他一个人收钱?”
“呵呵……未必吧?现在罗少刚和老黄一拔、新开的吴奇刚一拔,还有村里一拔,还有背后收钱的那一拔,利益格局打破了,谁想独吞,都得被撑死……这个生意已经黄了,咱们周围这些人都是宁愿扔给狗,都不愿大伙分的主。说说你的书,你觉得是谁捅的?”帅朗问,是在明知故问。
问到这事,程洋小眼目露凶光,很自然地上了帅朗的思路,狐疑地问:“是那家?”
当然说得是那一家,不过帅朗没有肯定,只是笑着引导着:“呵呵……这用排除法,很简单,你觉得是不是我?”
“不可能。你比我还背。
“对,那你觉得是不是罗少刚或者黄国强,要不老皮。”
“不可能,他几个货也私下卖,捅了我他们也受损失。”
“对,他们还不至于……那你觉得是村里人么?”
“不会,村里人根本分不清盗版正版。”
“对……还有,我店里那俩伙计,也是自己人,你觉得是他们吗?”
“也应该不是,他应该知道咱们的关系,捅了我不等于捅了你?”
“对……那就不难了,还剩下谁了?”
帅朗一个排除法,把真正的举报人排除走了,目标是谁很明确了,肯定是试图染指工艺品生意的人了。不过让程洋稍有怀疑,问着帅朗道:“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运盗版杂志呢?”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啊,他们私下里花了不少功夫找到了我定货的厂家,为了保证咱们的市场稳定,为了省点税款,我连商标都不敢用,还是被他挖到了,他们既然已经进了景区,你天天在景区出货,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还有,最关键的是,我听白所长说,开黄河工艺品商店那位,是个很有背景的人,他是跨过景区工商和派出所,直接买通了区工商局和文化局,来了个有偿执法……白所长说呀,这个人目地在于把景区工艺品市场垄断,他劝我见好就收,所以呀,他不会罢手,咱们俩只是先栽的,抓住盗版整倒你,查抄那个窝点整倒我……接下来恐怕罗少刚他们都好过不了……白所长还说呀,今天出事,对方就在出事地不远看着,还是他打电话告诉派出所说查盗版的同志和村里快打起来了……当时谁知道,那里窝藏的是盗版呀?除了他,还有谁……那,就是这个人………”
帅朗极尽忽悠之能,缓缓地掏着一张纸,铺到程拐面前,让程拐看仔细喽,又加了句砝码:“看好喽,这可是白所长从警务信息里提出的,都这格式……老白可一直关照着咱们,咱们栽了他也没好处了,我想这事不会有假。”
程拐的小眼越瞪越大,脸上的肌肉跳动着,牙咬得咯咯直响,半晌才咬牙切齿迸出三字来:“吴…奇…刚!”
得,由浅入深,白所长都搬出来了,估计程拐已经没有丝毫怀疑了,帅朗不动声色地看着,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事,但知道自己此行不孤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