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方虎威开了口,让方炎跟着方意行一起去贺新年。老爷子发了话,方炎也不能忤逆,只好早早起床,穿着母亲提前给他准备好了的青色长衫,千层底布靴。靴子仿古式纳制,为的就是提防外面的深雪灌进了鞋子里把袜子打湿。
方意行倒是仍然穿着简洁的圆口布鞋,一家之主总要有一个儒雅长者的气派。就是冷也得受着。这就是所谓的要风度不要温度。
燕子坞最受人尊重的人是先生,整个燕子坞的人都得先去给先生拜年。叶家被称为燕子坞第一家,他们家也得先派人做代表去给先生贺新春。
方炎捧着礼盒跟在方意行的身后,父子俩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积雪向先生居住的小屋走去。
父子俩人走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赶在他们的前面。
先生终于脱掉了身上那件灰褐色老皮袄,换上了一件银白色的唐装。端端正正的坐在客厅里的红木椅子上面,受着年轻人和孩童们的跪拜行礼。也有一些中年人跪下来磕头,但是大多数中年人都是弯腰行鞠躬礼。
孩子们磕完头后,便把手里的礼盒呈了上去。
站在先生旁边的白修便接过礼盒,先生伸手摸摸孩童的脑袋,说道:“可去族学启蒙。”
于是,孩子便再次磕头。孩子家长也满脸欢喜的道谢。
有已经在族学里读书的孩子也会送上礼盒,先生摸摸学生的脑袋,说道:“机灵有余,耐心不足。应以你们家学石磨练气法打磨心性。”
学生低头受教,家长同样要表示感谢。
燕子坞所有的未启蒙孩童都要由先生批准入学,已经在读书的学生都会得到先生的点评,并且点出优缺点,指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方炎和方意行站在屋外,天寒地冻的,父子俩人也不觉得冷。方炎看着后面的队伍越来越长,笑着说道:“先生这不是行业垄断吗?咱们燕子坞就一所族学,所有适龄孩童上学都得经他同意——他这工作倒是旱涝保收。”
方意行严厉的扫了方炎一眼,说道:“休得胡说。先生一心为公,一份束脩之礼值个什么?照我说,逢年过节都应当来感谢先生。”
方炎无奈,他这个父亲实在是过于古板了一些。闲暇无聊时开开玩笑而已嘛。
不仅仅是他的父亲,还有不少燕子坞的人都养成了这种一板一眼的毛病。这也是先生一直强调每家都要把一些资质优异的孩子送出去的原因,也是陆道陵要把一些优秀的年轻人带出去的原因。
有大视野,才能够有大心胸大眼界。燕子坞闭门自守不是好事,外面的事物也有不少是精华。取其精华弃已糟粕,这才是燕子坞最需要改变的现状。
方炎明白,所以他出去了。
方意行或许也明白,但是性格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反而被村子里的陈规带着轰隆隆前行,不愿意做出新的改变。
总算轮到方家父子了,方意行和方炎都跪下来认认真真的给先生磕头。
方意行代表方家说了吉利话后,方炎就把手里的礼盒呈了过去。
先生笑呵呵的看着方炎,说道:“你小子太滑头,平时也捞不着你小子的一个响头。”
方炎很委屈的说道:“先生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哪一年春节不得跑来给你磕头?刚才也磕了。你要是嫌少,我再给你磕几个?”
先生看到方炎很高兴,说道:“磕头就免了。你小子长了三颗心脏,十几个胆子,我对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也没什么能教你的。记得你我的约定就成了。”
方炎认真点头,说道:“先生,我记得。”
先生看向方意行,说道:“意行有个好儿子。”
方意行脸色潮红,连连道谢。
由始至终,先生都没有提起过自己丢失的那把宝剑的事情。
先生没说,方炎也不会主动说起。
两人都假装那种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白修笑容温和的看着方炎,也看着所有人。
方炎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对白修说道:“你要是站累了,就让我替你站一会。”
白修淡然拒绝,说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先生的事情,做弟子的自然要竭尽全力。”
方炎无奈,白修这句话等于是戳中了方炎的痛点。
白修是先生的弟子,但是方炎却不是先生的弟子。
白修能够在族学做老师,方炎却没有机会在族学做老师。
先生将自己一生所学倾囊传授给白修,白修就是先生的衣钵传人。他这句话说的光明正大,其它人还真不能和他争抢这个位置。
从先生那里离开后,方意行又带着方炎朝着叶家赶过去。
叶家老祖宗现在是燕子坞年纪最大的老人,叶家也是和方家比较亲近的家族。又有方虎威老爷子的暗中授意,方意行自然不会反对父亲的意思。
方家父子过去的时候,一身红色棉布唐装看起来就像是个巨型福娃娃的叶风声正准备出门,看到方炎高兴的说道:“你怎么起这么早?我还说去给先生磕完头之后就去给你们家方爷爷磕头呢。”
“我也是被强拉起来的。”方炎笑着说道。“先生那边我已经去过,现在来给老祖宗磕头。”
其实说是来给叶家老祖宗磕头,但是叶家老祖宗这些年都不太愿意见客。所以也不过是来叶家走一个过场而已。
“我们正好错过。”叶风声遗憾的说道。
“三叔呢?”
“三叔昨天晚上吃完年夜饭就连夜赶回燕京,今天要陪国相去国外访问。”叶风声说道。
叶道温走出门外,看到方家父子,说道:“意行,新年好。方炎,新年好。”
“叶大哥,新年好。”方意行和叶道温抱拳行礼。
“大伯,我来给你拜年了。”方炎笑着说道。“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