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玄龟承诺要守林洛然这百岁无忧,自然是希望她能轻松一点,更轻松一点。只有他将所以威胁尽可能处理了,才能让这句话不再是空话。
荣夕何走了,年轻人们也离开了,老廖拖着胡霁以“消食”的名义跑得不见踪影,不知道是否为林洛然的错觉,最近这一人一狐形迹可疑,整天神经兮兮不知在商量什么。
院子里只剩下林洛然和白倾雪,这里靠洞庭湖极近,水汽充沛,空气湿润,小院里弥漫的各种蔬果清香,闻久了也神清气爽。
这静谧的夜色,这样温馨的环境,在整日奔波的林洛然总有一种错觉,她还生活在新纪元前的林家小院,似乎一错眼,背着书包的少年会率先进门,他的好友双眼被长长刘海遮住了,脊背挺得笔直,被少年拖来蹭饭。
偶尔家中男主人会带着几尾新钓的鲜鱼回来,那晚餐厨上必然会出现女主人的拿手鱼脍。那时某只桃花眼还是贪吃又挑嘴的小狐,金翎雕时常捉了蛇来,引得崔家的胖吃货闻蛇而动。
终究是隔着久远时光了,林洛然有些晃神。
“你真的没看出来,那谁的心思?”
白倾雪将掺了鲜桂花的糕点捻了一块儿就着清茶咽下,只觉得料足味美,十分诱人。心中暗叹,若她也有一个林洛然那样,能缩短种植时间又灵气充裕的随身洞天,只怕早晚也得进化成一个吃货。
听见白倾雪状似不经意相询,林洛然一愣之后才苦笑,“我又不是瞎子,他那样尽心,只怕我说一声,想方设法摘星赶月的事情都能替我做到,说不感动是假,现在的情况,又怎容得谈什么儿女私情?”
白倾雪哼哼两声,“儿女私情也是情,你休瞧不起它。”
林洛然满头冷汗,到底是谁教会了古板的白倾雪如此傲娇的语气?
不过对于白倾雪的想法,她也能了解一二。从前的白仙子和无叶公子,兜兜转转这么些年,白倾雪此时的幸苦追逐,也不知有无结果,乐见得天下有情人都在一起,也算聊以安慰了。
想到此处,林洛然也有些迷茫,“仙子……呵呵,又叫错了。白姐姐,我固然羡慕你和无叶公子可以为了彼此付出的真挚,但如你所言,情字一途,渡不过便是劫,我怎敢轻易尝试?”
没说的是,她一日没弄明白自己的来历,她又怎会回应他人的倾心?若等到情途深陷那一日,才发现她真的只是个连人格都不完整的棋子,或是某个人的替代品,她所谓的真心,何尝又对得起全心全意的那人。
白倾雪摇头,还想说些什么,林洛然却一拍额头,想起一件事来。
从空间中取出一只储物袋,和昭剑,将两者推到白倾雪面前:“从遗失之地回来就没好好休息过,今日终于想起来要物归原主了。”
前者是她和白倾雪曾去缥缈峰取出的秘藏,多以极品灵石为主,白倾雪此时修为跌落到谷底,想要从头来过,灵石就必不可缺了。至于昭剑,原本就是叶昭送给白仙子的,有着特殊意义,林洛然也不能再用了。
交还时她已是抹去了剑身的烙印,此刻的昭剑又成了无主之剑。
白倾雪推辞不肯要:“你不必担心我修行所需,叶昭留下的储物镯,里面各种物资都有所准备,修行前期的耗损和后期不可同日而语,镯子中的东西贵精不贵多,以我现在所需,用到再次结婴是没问题的。这些灵石,我早有前言,是赠于你的,至于昭雪……”
林洛然赶紧点头,“就算我收下灵石,昭雪可是无叶公子所赠的定情信物,我是万万不能要的,你也不要担心雪剑,我会寻机索回,总不会让蓝凤单飞,孤凤难鸣。”
白倾雪终于点头,旁的东西她都不愿要,唯有“昭雪”,寄托了太多美好的情思。
她会炼制一把更好的飞剑,从宝嘉手中换回雪剑。
与此同时,洞庭湖边。
一棵长叶柳的叶片都快被老廖揪光了,美少年翻着白眼:“我说,你好歹也是曾经证过大道的人,讲点爱护环境的素质不行吗?”
老廖横了他一眼,哼哼唧唧,“动物也讲素质了,这世界真是大变了。”
胡霁大怒,真想骂一句你们全家才是动物,思及现在他打不赢眼前的臭老头儿,由怒骂转为嬉笑:“你有本事去对那半妖说这话!”
老廖觉得胡霁太过幼稚可笑,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挑衅沐天南,你说着除了更衬托对方,对他到底有啥好处?
老廖叹气,“失忆时愁,恢复记忆了就更愁。你说我到底该不该提醒小林子,不要去管地球的烂摊子?”
胡霁摇头:“你看她费了这么多心力,连家人都能忍住不去相会,岂是肯轻易放弃的。”
老廖叹气:“可一旦她真的成功了,她与那人的约定……我不过是想,她有机会真正为自己活一次。”
胡霁冷哼,“什么狗屁约定,谁定下的找谁去,难道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老廖以一种看傻瓜的表情看着他,胡霁不服,飞扑上去,俩人很快毫无形象扭打在一起,惊得湖边的鱼虾四处逃散,惶惶不可终日。
谈来谈去,最终话题又偏离了主题,变成了老廖和胡霁相互打击讥讽,至于什么要不要坦白真相,哎,还是再缓缓吧!
中都城。
做了几月普通人的宝嘉,上缴了今天的战利品,提着一块变异兽,返回租住的公寓。
今天她耽搁了一些时间,回家时她见请的看护人员明显松了一口气。
“麻烦您了,今天回来的晚了一些。”
宝嘉态度良好,中年大姐和她唠叨了几句今天其奥的情况,打开门想走时,又想起什么,指着桌上的纸说是社区工作人员送来的。看护的语气是艳羡的,关了门宝嘉拿起那张纸,却是一份入住申请。
原来是所在片区的工作人员,见她一个年轻姑娘带着痴呆儿,将第二批迁入卫城的名额分了一个给她。
宝嘉望着申请表发了会儿呆,将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她才若无其事进了厨房,做了一份花样简单,营养还算搭配的双人份晚餐。耐心喂给痴傻的其奥吃后,宝嘉将厨房收拾干净,已经是很晚了。
洗了澡躺在床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是的,她在青丘界就已经恢复了从前的记忆。
先是一些零星的片段,两种不同身份,不同人生的冲击,让她落荒而逃。可逃得越远,那些记忆反而越发清晰。
她想起了年幼失亲,外公从红旗车上下来,一把抱起她。再上了车,去了帝都的别墅,一路上都一言不发,她吓得不敢说话。等到了家,作风强硬的外公叫了她一声“宝嘉”,将头埋在她脖子里,滚烫的泪水让她也哇哇大哭起来。
秦司令手忙脚乱哄她,大哭之后,她极其依赖这个剩下的唯一亲人。秦司令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原本一身铁骨的老jūn_rén,不知道如何哄孩子,一有空闲就拼命专研厨艺,老一辈的人认死理,要想养好孩子,就得让她吃好。
外公除了已逝的独女,再也没有血脉,宝嘉懂事后自己改姓了秦。
再后来她转回蜀中上学,认识了好友,有了不属于酒肉朋友玩伴之外真正的第一个朋友。
秦司令调任回蜀,她也留了下来,没有继承家业秦司令也不勉强她,说她是女孩子,jūn_rén太苦,赶她去学最爱的珠宝设计。
再后来呢?
那些发生的事情做出的选择她从来不悔,她悔的是,如果早知道属于“秦宝嘉”的人生会在三十岁出头沉睡不醒,她应该多陪陪那个倔老头,应该去参军,做一个让老头儿骄傲的女将军。
她现在有本事了,能飞天遁地了,可秦司令你再也看不见啦。
宝嘉将垃圾桶中的申请表翻出来,突然捂住脸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