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些发霉的茶叶或许要进入自己口中,林洛然就隐隐头疼。她想了几句不带炫耀之话,表明自己可以提供茶叶,智休却笑了:
“林居士是否觉得茶叶发霉,是这大昭寺招待小僧不周?”
林洛然摇头,她还没有这样浅显。
只是智休的话,也是拒绝她提供茶叶之意,林洛然便不再坚持,安静看着智休在小煤炉上煮茶,清秀的小沙弥被烟灰沾了一脸,他却浑然不在意。
这里没有梅兰竹菊的清雅,似玉簪花所化的智休也沾染了尘埃,林洛然看到这一幕,迫切想要进阶的心,却渐渐安静下来。
久煮之后,发霉的茶叶没有了异味,只剩下浓郁的茶香,林洛然带着几分诧异,看智休只取了茶水倒入竹筒,加入块状的酥油,和茶水一起慢慢的打,又随着动作,一点点放入盐。
智休动作娴熟,宽大的僧衣袖子随着动作缓缓而动,让这一切都充满了行云流水的契合感,一看就是做酥油茶的熟手,也不知他何时来的大昭寺,又在这里做了多久茶。过来好一会儿,智休终于停下了动作,斟了一碗给林洛然。
一碗热茶下肚,驱走了这拉萨清晨所带有的寒意。林洛然觉得心神宁静,手脚温暖,手心甚至在微微发汗,再看这偏殿,连锈迹斑斑的铜灯,都似乎充满了故事。
林洛然放下木碗,回味了一会儿茶香,感觉自己久久不能结丹,似乎就是因为偏离的真实的世俗。
她修的是入世,而非出世。
她以为自己作为一个普通游客,不使用术法,不动用灵力,就是在感悟,然而质问本心,自从修行,她离凡人的生活,越行越远。
仔细想想,从多久开始,她就再也没有不靠火系术法生火,不靠水系术法聚水,不靠御风诀飞行?
“智休师傅,这真是一碗好茶!”林洛然想通了某些关节,笑意爬满脸庞。向智休告别,她顺着回廊慢慢走过,像一个真正的普通人,看见色彩鲜艳的彩绘会心生喜悦,而不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这一次,她没去想自己修士的身份,也没有想过信仰之力和识海中的彩塑,毫无阻拦,一举进入了先前不能踏入的殿宇。
兴高采烈参观了整个大昭寺,林洛然走出大门时已是下午时分。
她的背影淹没在游人中,某一座高楼上,智休小沙弥立在栏杆处,若有所思。
“圣僧……”
一个老僧人迎了上来,不知智休在看什么。
智休摇头,“小僧尚未有资格受戒,何来圣僧的称呼,休要再提此名。”
老僧人唯唯诺诺,不知道该怎么接口。逼急了也学会了转移话题,便问智休在看什么。
智休但笑不语,老僧一时疑惑,也凝目远眺,大昭寺里外都是芸芸众生,也不知道是谁引起了智休的注意。
智休回了偏殿,拿起了林洛然喝过的木碗,小沙弥清秀的眉头有些疑惑。
“一碗茶也能顿悟,真是让人嫉妒的天资……不过,怎么感觉她心神失守之时,身上竟有信仰之力的波动?不是说,道佛不相通么,修士身上,带着佛修法器,又有何用……”
天色渐渐暗下来,偏殿中悄无声息,智休小沙弥的僧衣无风而动。藏地的夜晚温差极大,他起身关上了沉重的殿门。
佛教中,沙弥只能算僧侣预备役,却不知道,被老僧称作“圣僧”的智休,连比丘都算不上,并未真正渡入佛门,何来这样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