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看着我?”石真被莫问看的有些发毛。
莫问没有答话,细想下来他与石真已经认识七年了,一起共事也有三年的时间,石真虽然在这三年之中不定期不间断的发疯,对他的心意却从未变过,哪怕他一直冷言冷语,石真也没有退缩,很难想象一个千金公主会有这样执着的心性。
“好好好,你别看我了,我回去就是了。”石真误以为莫问是怪她要与之同行,将雨伞塞到莫问手里,跑下土丘跳上黄衣郎调头回返。
莫问站立原处看着石真回城,道经有语,观其行而知其心,看一个人心意如何,要看此人做了什么,经过了三年石真对他的心意一直没有改变,数十次的引诱和示好,当真有百折不挠的决心,这就表明石真是真心喜欢他,而并非一时兴起,片刻热血。
修道中人都有参悟本质的习惯,与没有深刻学习过道家经文的左道俗人不同,莫问师出名门,遍习上清典籍令他心境沉稳辨事睿明,在他看来男女之情并不深奥,感情的发生有两种诱因,一是源于阴阳交合本能的驱使,以阴阳交合为目的。还有一种是喜欢对方身上的优良本格,愿意与之长相厮守。
这两种诱因都可以引发情感,没有高下清浊之分,两种诱因也往往彼此掺杂,很难明确区分。这两者唯一的不同就是后者更容易被世人传颂赞美,但后人传颂和赞美的其实也并不是情感本身,而是少数人身上的优良品格。
看透了本质就没有了疑惑,没有了疑惑就没有了俗人那种无谓的困扰,莫问此时想的是石真有没有优良的品格,平心而论石真是具备这种品格的,她有长性,在受到多次拒绝之后还一心执着,这种矢志不移就是很大的美德,具有这种品德的人是可以接纳的。
确定了石真值得被接纳,还要考虑要不要接纳,自三皇五帝至今的数千年里,男子一直是三妻四妾,这种现象源自于男尊女卑的儒道思想,哪怕后来传入的外邦宗教也只口头上说说世人平等,骨子里并不那样认为,不然的话尼姑和和尚需要遵循的戒律就应该一般多,可是实际上尼姑要遵循的戒律比和尚多出了九十八条,尼姑修行也需要先退去女性特征才能证得正果。
正因为千百年来的这种传统,所以莫问心中并没有背叛感觉,他没有过多的考虑该与不该,而是考虑要与不要,平心而论,石真虽然刁蛮却很是可爱,尽管有时会胡闹,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通情达理的,与她一同生活必然会有很多乐趣,主要还是石真真心的跟了他三年,在心中善意的驱使之下他感觉应该给石真一个交代。
但是,最终的斟酌结果,他还是不想接纳石真,原因有三,第一,阿九就是他想要的女人,有了阿九就真心知足,他不想再去接纳其他女人。
第二,胡人杀了他的家人,石真虽然不是凶手,但她是胡人,他不愿与胡人一起生活,也不愿自己的子嗣有胡人的血脉掺杂。
第三,石真有可能跟阿九发生冲突,石真是公主,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儿,时下有女孩的人家自女孩十岁开始就会根据自己的家境,女孩的容貌,以及女孩显露出的性情来考虑女儿将来是给富人做妾还是给穷人做妻,并提前进行不同方向的培养,在琴棋书画和相夫持家两者之间取其一而加以教导。石真是公主之尊,很是霸道,不可能遵守为妾之道,若是惹的她不高兴了,半夜敲鼓,放火烧房的事情她肯定还能干的出来。
决定不接受石真,莫问心里有也些许愧疚,对一个女子专情就势必拒绝和伤害别的女子,专情者必须有一颗狠心。但若是对每一个女子都予以回应也不妥,看似善良实则就是滥情。
善良的滥情和狠心的专情都不对,其实对待感情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套路和道德标准可以遵循,只要真心对待问心无愧,怎么做都是对的。
一直目送石真回返鹿州,莫问方才收起雨伞自西山凌空北掠,飞掠之际小心选择踏脚之处,东西山野之中不但有豺狼虎豹,熊罴野兽,连树上都缠绕着各种花花绿绿的毒蛇和拇指大小的利颚巨蚁。
凌空掠行的同时,莫问分神远眺熊州城内的情况,在他进入山区之后城内有两人分别掠上了钟楼和城中另外一栋建筑的屋顶向西观望,由于正在下雨,看不清那二人的样貌,不过可以感受到两人都是异类化人,掠上钟楼的那个应该是一种他之前未曾见过的毒虫,另外一个较远的应该是某种热血禽兽。
城中的两个异类并没有出城,莫问也没有停留,快速掠到山脊远望正北,正北是一片平坦区域,十里外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河流,宽有丈许,水流平缓。
短暂的停留之后莫问凌空西行,先前所见的那条河流比熊州城的地势要低上少许,倘若继续下雨,可以考虑做法引水倒灌熊州。只是雄州城内有百姓,战场上杀死多少士兵也没有罪孽,一旦殃及无辜百姓就有可能遭到天谴。
此外如果一直下雨,就无法放火烧山,故此莫问还是希望大雨能够及早停下。
西掠百十里,莫问落于林中,自林中寻到几味草药,各取一叶回返鹿州。
回到帅营,莫问解下鹤氅将四片草叶揉碎,得绿汁一滴存于茶盏,提壶倒茶,命人喊来了蒲雄。
“真人,如此大雨,当暂缓拔营。”蒲雄进帐开口。
“石真呢?”莫问随口问道。
“那大蝼蛄在她帐外,想必是在自己营帐里。”蒲雄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拿起茶杯浅抿,蒲雄走上前来端起了另外一支茶杯,坐到了莫问旁边,“单靠鹿州的两万步兵很难攻克熊州,真人当设法让那尼姑一同出兵。”
“蒲将军,你想家吗?”莫问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不想,三年并不算长。”蒲雄言不由衷。
“这三年你负了几次伤?”莫问再问。
“没数过,打仗哪有不受伤的,没有伤疤的将军在同僚眼里是抬不起头的。”蒲雄笑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蒲雄见莫问不再问话,便抬手喝茶。
莫问见蒲雄饮下了茶水,便打了个哈欠,蒲雄识趣,起身告辞。
“真人,你没事儿吧?”蒲雄出帐之前回过头来,莫问今天的言语有些反常。
“没事儿,只是有些劳累。”莫问摆手说道。
蒲雄闻言仍不放心,不过莫问既然说没事儿,他也不便再问,怀着满心疑惑出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