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两个半小时,江之寒终于把母亲和沈鹏飞送上了晚点的火车。走出候车楼,只见车站广场上人群熙攘,秩序井然,平时地上常见的垃圾果皮都少见踪影,东边拉客的中巴车一辆也看不到,几个带着红袖笼的人正在指挥出租车的进出,好一个现代化的车站,又是多么人性现代的管理。
江之寒抬起头来,只见广场进口的上方,拉着长长的一条横幅:热烈欢迎省国企改委领导来我市视察。
江之寒站在那里,摇了摇头,想了半天,上了辆公车,奔杨老爷子的住处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之寒和杨老爷子越亲近,心里慢慢的把他当作是爷爷一样。这些日子里,有事没事的,他就会跑到老爷子住的地方去,也不全为了练功,有时候翻翻老爷子书房里古老的线装书,喝喝他的茶,陪他下盘象棋。两人相处越来越随意,江之寒经常不打招呼,直接就跑去敲门。
江之寒从小和母亲的父母,也就是外公外婆一起长大。外婆去世的很早,很多年来,由于家里只有两间卧室,江之寒就和外公分享一间卧室,彼此感情很好。外公在印刷厂是第一批工人,也是很受尊敬的老工人。外公这个人,出了名的古道热肠,在厂里和宿舍区因此人缘非常的好。
时候江之寒最深刻的回忆之一,就是外公一挥手,小寒,去帮我买包烟,拿出六毛钱,五毛钱是烟钱,一毛钱是跑路费。江之寒就会很开心的屁颠屁颠的跑去买五毛钱的中州牌香烟,如果有客人来,有时会买贵一点的。久而久之,江之寒对各种烟牌子的价格都谙熟于心。
外公后来死于肝癌,抽烟过多肯定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他身体开始差起来以后,母亲严禁他抽烟和喝酒。有时候,外公就叫江之寒悄悄给他弄一根烟或者一小杯酒。见江之寒摇头,他就说,小寒啊,我给你讲,我也知道多抽一口烟,也许要少活几天,但活这么久又能如何?我十几岁的时候从农村来到中州市里,在这里扎下根来,年轻时艰苦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的时候,你外婆去世的时候,都是靠着这烟和酒慢慢的撑过来。久而久之,就有感情了,就怎么也丢不下了。我抽一口烟,心里高兴一下,我看呀,比多活几个小时要划算。这个时候,江之寒通常会法外开恩,瞒着母亲悄悄的帮外公走私一点烟酒。
外公去世的那天,是在暑假。江之寒头天晚上刚去医院守了夜,回到家里睡的迷迷糊糊,被隔壁的邻居敲门敲醒。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懵懂的,坐在公车上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去了医院,人已经去了太平间。母亲觉得江之寒太小,不让他去太平间,直到后来才见到了在棺材里的最后一面。
出殡的头天晚上,单元楼下面的坝子里一片热闹。中州的风俗是要搞喜丧,来的人越多越好,闹腾的越厉害越好。看着热闹而陌生的人群,江之寒一个人站在院子的角落阴暗处。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身上。少年心里恨不得把这些吵闹的人统统都赶走,自己能够静静的坐在那里,陪外公最后一夜,就如一个月前,两人还睡在两张单人床上,在一个屋子里看一部冗长无比的主旋律警察连续剧,一直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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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杨老爷子家里,和他说起今天的事情,杨老爷子递给江之寒一杯茶,自己慢慢的喝起茶来,并不说话。
江之寒问:“上一次我帮石叔叔解决张靓靓那件事,宿舍的老太太们都说我站在普通工人的对面,不过我觉得张靓靓就是无理取闹,自己做的很对。可这次,我好像又站在他们的对面,也不知道……虽然阻断交通肯定不对,不过不是走投无路,应该也不会铤而走险吧?”
杨老爷子说:“做事,只要做到无愧于心就行了。现在国有企业的很多问题,不是简单的说是谁的责任就行了的,好多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只是都要让这一代人来承担罢了。”
喝了口茶,杨老爷子又说:“这些天,你是不是奇怪,我对你的要求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