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从镜子中扫了他一眼。【】他极普通的一张脸上却生了一双好眼睛,恰如夜空中的两颗星子,明亮清透。她嗓子疼的说不出话来,只得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说。
叶清风缓缓开口:“按理,清风不该说对公主不敬的话,但今日,清风想为太子殿下说一句公道话。太子殿下做事向来有些不折手段,但那要看对谁。对于对手,太子殿下从来出手必不留情,但对于和公主有关的人,哪怕是他的死对头,他都是一让再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手。”
“这世上但凡关于公主的事,太子殿下都是小心又小心,思量又思量,唯恐有一丝半毫伤害到公主。此次乾州之事,实在是有别人要对付楚太子。太子殿下知公主看重楚太子,楚太子若出事,公主必不会袖手。所以太子殿下一味从中周旋,暗中襄助楚太子,不然,冥国岂会那么容易撤兵?乾州又岂会是只损失不到十万兵?公主也许早猜到对付楚太子的乃是太子殿下的父皇西月屠皇。他和冥国有些渊源,这一次联合了冥国。”
“太子殿下襄助楚太子,其实无异于自戕。但为了公主,太子殿下还是那么干了,毁家灭国也在所不惜。太子殿下爱公主之心至斯,公主怎能冤枉太子殿下故意引来上官皓月引来冥国对付楚太子?公主你这无异于在太子殿下心口上捅刀子!公主殿下,你不能就这样舍弃太子殿下不管啊。你知道,每次太子殿下和你吵架,都会往死里折磨自己的。这一次,又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这样撇下他就走,不是要把他往死里磕吗?”
苏浅动了动胳膊,撑起有些昏昏的脑袋。她岂会不知上官陌有这个毛病?有好几次吵架后,他都把自己搞的三分不象人七分倒象鬼,不疼死她不算。他分明就是以自虐博她心疼。但这一次,她哪怕疼死也不想妥协。
因叶清风说的,她其实心中早有猜测,他说出来她并不惊讶。正因为她猜到了,所以才不能再容忍自己这样和上官陌在一起。他给的爱,太重,重到她无法承受。
“清风。”她从喉咙处挤出一丝暗哑的声音,声带被扯得生疼,她却犹如未觉,继续沙哑着声音道:“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承受不住。看他如此为我,我承受不住。”
她仰起脸,双手覆在脸上,泪水模糊在手心里,声音里带着哭腔:“他那么好,那么好,好到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窝心。可是我一想到他为我做的事,为我赴的危险,我就忍不住会害怕。怕我配不上他的爱。怕有朝一日他会倾覆在我手上。那样,我会疼死的。我……”话未说完,她嗓子却已紧地发不出声音来。她努力不使自己哭出声来,却不受控制地发出“呜呜”声,到后来声音变成一串抽气声,全身禁不住哭得抽搐成一团,蜷缩在椅子里,像要撑不住随时都有可能碎成片的破布娃娃。
阮烟雨惊得慌了手脚,握着她抽搐不停的手语无伦次地吼:“相公,快,快点救她,她快抽背过气去了,她这样会死的!”
叶清风没想到事情会变这样。于情一字,他本以为他这个情路上走的顺风顺水的人算个通透的,是以阮烟雨那般刁钻的都能被他轻而易举掌握在手心。他向来觉得情之一字到头来不过是个在一起,所思所做皆是为一个在一起罢了。爱的再深再重也终归要走此一途。
从没想过爱太重也会令人承受不住。最难的却也是一个在一起。苏浅痛抽到快要死过去一般,令他这个向来最是沉稳冷静的人也慌了手脚。阮烟雨的吼声将他的神智拉回来一些,他抬起手覆在苏浅的后心,手心凝出一团冰雪般的冷气,冷气缓缓沁入苏浅后心,顺着经脉引导她滞纳混乱的气息。须臾,她气息被理顺,抽搐渐渐停了下来,整个人如一团乱棉软软地瘫在软榻上,只余嘤嘤的抽泣声。
阮烟雨抱起她,将她放平在床上,手忙脚乱地扯过一条汗巾给她擦脸,她脸上冷汗和泪水黏在一起,擦干又浮出一层,再擦干再浮出,身上亦被冷汗打湿。“她这是染了风寒发热了,这样不行,相公,你去吩咐抬桶热水上来,热水泡一泡,驱驱寒气。顺便让芸娘给抓两副风寒的药煎了拿上来。”
叶清风一阵风似的出了房间。这可是太子殿下上官陌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出去时,他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这位苏国大长公主和他们西月太子一个德行,都尤喜欢折腾。不把自己折腾个活去死来死去活来不罢休。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芸娘一听主子病了,急得冒了一头冷汗。立即着人送热水上楼,上去看了一回,又亲自拿着叶清风开的方子去抓药煎药。风风火火忙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煎好了药端入房中。阮烟雨伺候苏浅在热水中泡了大半个时辰,捞出来时,气色已稍许见好,躺在床上潺潺弱弱的,一副软糯娇怜的模样。
芸娘一边拿个靠枕把她扶起来靠在靠枕上,一边端着药碗一勺一勺给她喂药,心里还不住慨叹:爱情这东西真是磨人啊,看看她心中的强人如今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儿!简直就是从大灰狼直降成小白兔。
芸娘听说以前公主可是冷心冷情绝情绝爱的,所以到了这个年岁还待字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