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黑叔只以为当年是傅恺庭一个人的意思,杀了徐晟涵,也只是傅恺庭的嗜血本性,从未想过为什么,也未想过,为什么徐晟涵死了,他却能逃过一劫。
真的只是傅恺庭匆忙之下,疏忽了吗?
“你等着!我这就去杀了姓傅的,叫他陪葬!我去跟他同归于尽!”黑叔一气之下,跳起来往那个来路走,眼神中满是暴戾之气。
“黑子!黑子!你等等!啊……”徐晟涵妄想追上去,可刚踏足祭坛的边缘,就好像被电流触到了一样,浑身都是一阵麻酥酥的疼痛,“黑子!够了!你不要报仇了!我谁都不怨了!……”
徐晟涵跪坐在祭坛边,朝着黑叔的背影,垂着脑袋,看不清什么神情,但从他颤抖的音色中可以听出,他在害怕。
“晟涵!”白瑾梅见徐晟涵被祭坛边的结界所伤,忙扑了过去,抱着徐晟涵的肩膀就是一阵流泪,“黑子,你不要报仇了,够了,真的够了。你能好好活下去,就是晟涵最大的心愿!”
傅恺庭和李邱生是何许人也?就算是放在十八年前,也少有人是他们的对手,何况是今天?徐晟涵心里清楚得很,黑叔如果执意要报仇,定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要说恨,他确实恨那两个人,他不过是听见了一些不该听的话,就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乎他的妻儿都要受到这样的牵连,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得善终。
可当他看见黑子还好好的活着,他竟然有些庆幸,或者说是对当夜向他行凶的傅恺庭,竟萌生出了一丝感激——谢他对黑子的手下留情。
黑叔回过身来,看着那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想要上前,却又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咬紧了牙关,攥紧的拳头关节泛白,“嘎嘎”作响。
他恨,他真的好恨啊!凭什么小涵一家要经受这样的苦难,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而他傅恺庭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却依旧能活得轻松快活?
“小涵,你就一点都没想过要报仇吗?……”
“想过!我当然想过!可又有什么用?瑾梅死了,被我害死了!都是我!就算报了仇,又能挽回什么?”徐晟涵情绪激动之下,拔高了嗓音,肩膀微微颤抖,半天才轻声道,“黑子,你不要再替我送死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那天晚上,傅恺庭要真想杀你,你又怎么可能逃脱?”
“那是老天有眼!”黑叔梗着涨红的脖子嘶吼了一声,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放弃要报仇,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被害死的人,却在替那个罪人求情,“老天有眼,让我活了下来,就是要让我手刃那个畜生,替天行道!”
“够了!”徐晟涵突然站起来,单薄的身子,正符合了他一生懦弱的写照,“十八年下来,我累了,看着瑾梅和宸儿受苦,却什么都做不了,我的恨,远比你要多得多,可我也看开了,什么功名权财,雪耻报仇,都是空的,什么都抵不过与妻儿在一起的点滴光阴。如今我已是穷途末路,老天终是怜悯我,让我们一家团聚了片刻,我也满足了。”
听到这里,白宸的目光一动,扭过头去,却不敢看徐晟涵。
“小涵……”
“黑子,你待我如亲生兄弟,多少次舍命相救,这份情义,晟涵铭记于心。若你真是为我好,就好好活下去,带上我和瑾梅的那份,好好活着,不要报仇,不要做傻事!”
此时祭坛内已经出现了两道漩涡一般的门,那是最后的审判,是虚无还是往生,皆由这一刻决定。
白瑾梅紧紧攥着徐晟涵的手,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
“白瑾梅,往生之门。”杜笙站在祭坛上方,宛若死神,“徐晟涵,虚无地狱。”
“不!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白瑾梅突然发起狂来,对着杜笙就是一阵近乎疯癫地质问,“关林村的瘟疫是我的错!死了那么多人,都是我做的!……”
而杜笙却只是看着,眼神中没有半点的情感,这样的杜笙,令白宸都觉得陌生:“事实如此,所有的人,都该去他该去的地方。”
“该去地狱的是我!”白瑾梅的歇斯底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颤,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婉的女子,还有这样的一面。
“瑾梅!”徐晟涵拽了一下白瑾梅的手臂,安抚着她,“好了,可以了,是虚无还是往生,我都认了,你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白宸这时候才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因为跪着太久,而有些麻木,颤了一步才站稳:“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意思?”
“那场瘟疫,你也见到了,引起那场瘟疫的人,当然要去地狱赎罪。”徐晟涵背对着白宸,不敢回头看,似乎是害怕看见白宸眼里的恨和受伤,“瘟疫是我的过失,与你娘没有关系……”
话没说完,白宸就拽过徐晟涵的肩膀,一拳狠狠地打了上去:“这一拳,是替我娘打的,她到死想的都是你,可你居然利用她!替你背那肮脏的黑锅!”
“晟涵!”
“小涵!”
两道惊呼声同时发出,可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制止,第二拳就上去了:“这一拳,是替十八年前的白宸打的,你抛妻弃子,口口声声说是外出挣钱养家,其实只是为了填补你心里的野心!”
“够了,够了……不要打了……”白瑾梅抱着白宸,哭着摇着头,“宸儿,娘求你不要打了……”
黑叔拎起拳头,本想照着白宸的脸打下去,可听见白瑾梅说,白宸是她的儿子,黑叔险些没站稳,倒退了一步。
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老天要这么惩罚这一家?夫妻俩双双逝世,留下的儿子,竟然也在这个死人才能来的地方,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
“你到现在还护着他!娘,要不是这个男人,你根本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
徐晟涵半倒的身子因为这样的话,微微一颤,这孩子终究还是不能原谅他,也难怪,确实是他咎由自取。
“嫁乞随乞,嫁叟随叟,他是我的丈夫,就当是娘愚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怨他……”白瑾梅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上扬,“等你有了心爱的姑娘,自然就能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白瑾梅知道,白宸对徐晟涵的恨,多半是因为十年前的那场灾难,不求他能立刻就放下,只求他今后不要再因为那件事,苦了自己。
“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