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听汤宽答说求见李进忠是为了探问自己的前程,想起方才李进忠临走前说过要到天黑才会回府的话,好心劝汤宽道:“汤大人就打算坐在门前这么等着?李大人不到天黑只怕是不会回府来的,依小的之见,汤大人不如等到晚间再来一趟吧,总好过这样白等着。”
汤宽陪送睦王回京,事先并未照会道上。倘若此次只得了一件从四品的袍服而职事未改的话,那么他就没有理由在京城多逗留一天。而今西南方向局势并不平静,巴州虽与吐蕃、南诏等邦并不接壤,却担负着为前方的松、维、保各州输送兵员、解送粮草的重任,他得不到新的敕封,就依然还只得回巴州做他的刺史,万一将来被节度使抓住把柄,弹劾他为图自己邀功请赏而擅离职守,岂不是这原本是大好的一件事要变做了坏事?
因此,汤宽一早离开馆驿时就暗下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到李进忠,退一万步讲,即使不能坐上京兆尹的宝座,也须苦求李进忠,将他调回京城任职。
心中存了这样的心思,汤宽岂肯听从老黄的劝告,轻易离开晋国公府门前?
“无妨,无妨,”汤宽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向老黄挥挥手,解说道,“睦王殿下顺利入宫见了皇上,下官在这京城便再无旁的事可做,今日索性就在此陪着两位军爷说说话吧。过会儿就到了辰时,下官出些钱,烦请这位小军爷挪动几步,去置买些胡饼酱肉来,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老黄和来兴儿二人一早便来当值,确还未吃过饭,他俩这一班需一直在府门前站到晌午以后才能交班回营吃饭,正觉肚腹渐空,听到汤宽竟要出钱请两人吃肉,皆是大喜过望,呵呵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三个人两站一坐,在晋国公府门前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天。眼瞅着日上三竿,辰时已到,汤宽伸手从腰间摸出个钱褡裢来,从钱褡裢里倒出足足有半贯铜钱来,笑咪咪地招呼来兴儿道:“下官这儿有半贯铜钱,烦劳小军爷到坊外走上一趟吧。余下的钱也不必还我,两位护卫相府有劳,下了值打些酒来吃,也可解解乏不是。”
老黄见汤宽言而有信,果然说到做到,两眼紧盯着他手中的那半贯铜钱,脸上笑开了花,一个劲地催促来兴儿道:“刺史大人有赏,你还快接下,照刺史大人说的去办。乖乖,这钱抵得上我一个月的俸禄啦。”
来兴儿听伙长老黄发了话,也是肚饥难奈,遂一手接过汤宽递过来的钱,冲汤宽说了句:“请大人在此稍候,在下去去就来。”便撒开腿,飞也似的奔向了坊外。
李进忠的晋国公府距长安东市约有三四里地的路程,来兴儿一路飞奔,不消一柱香的功夫,就来到了东市。他先是在临街的一家酱肉铺买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酱肉,顺手买了四五个热气腾腾的胡饼配肉吃,偏头一想,又来到一家卖蔬菜瓜果的铺子挑了几个鲜红的藩茄带上,心中琢磨,这东西既能消腻又可解渴,且酸中带甜,是锦屏最爱吃的瓜果,带几个回去,三个人聊天聊得口干时,正可拿它来解渴。
如此一番采购,来兴儿走出东市时,盘点手中的余钱,发现居然统共才花去了不到四成。其时南北局势皆不安宁,东路漕运梗阻,东南诸道的贡赋、货物往往无法及时运至长安,长安城内物价沸腾,斗米的价钱已从叛乱之前的六七十文暴涨了十倍不止。而汤宽不过是一个小州刺史,一出手便如此阔绰,令来兴儿感到惊讶不已。
他虽出生在官宦人家、书香门第,后来又入宫为宦,对民生艰难、百姓疾苦并没有切身的感受,但年幼时母亲教他习诵的前人诗句中不乏就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这样令他记忆深刻的语句,使他对衣不足以蔽体、食不足以裹腹的穷苦百姓多了一份同情和哀悯之心,对穷奢极侈、挥金如土的显宦豪门存了一份厌恶和鄙视。
眼下这位年过半百的刺史大人对自己和老黄两个小小的守门军卒出手居然就这般大方,定非是一位廉洁清正的好官儿,过会儿一定要将买吃食剩下的这些钱还给他。
来兴儿边想边走,不一会儿就回到了晋国公府所在的里坊门前,当他正要迈步跨进里坊时,身后突然有人将他叫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