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太太生日当天,与童家交好的亲朋好友都来到童家别院贺寿道喜。
世珂的祖母算是老一辈里寿辰很大的一位,今日正逢老太太八十大寿,童家特地从上海请来了不少名伶俊秀。
戏班搭起来要唱三天三夜,我本不是爱戏之人,不过是陪着母亲应应景儿罢了。眼前正唱着《游龙戏凤》,台上的生、旦唱做并重,一来一回很有交代。
酒席筵前,大家也看得有模有样,津津乐道。
台上扮演“皇帝”的生角儿将头上的网子勒得较高,从台下看去,显得长眉入鬓,又带着点儿武生气。
我盯着那人看了又看,只见他眼皮上的红彩抹得很重,细看下去,颇有几分西方浪漫的味道,可是看久了,又觉得这身扮相像旧时的军官,反倒与皇帝的身份差了几分。
我并不懂戏,听久了只觉咿咿呀呀唱得是晦涩难懂的字眼,远不如新式的电影看着简单。
母亲却说,听上这几个时辰的表演,通常是将大半生的浮华都演了进去,千回百转,只叫人亦悲亦喜。
不知怎地,她的这番话,却叫我想起了很久以前。
童家自世舫和海朱大婚后,一直留在南京未回苏州,世珂说这几年天下不大太平,亲朋好友能在南京,童伯父也不打算回苏州了,他甚至还计划着将医院挪至南京,好让世珂接管家里的产业。
其实我一直就很纳闷,童伯父对待两个儿子的态度与通常意义上的传统总是不大一样。世舫是童家长子嫡孙,按理应与海朱承袭祖业,童伯父却偏偏让他自由选择。而世珂是次子,本是沉不住气候的性子,却偏偏叫他老子管教的服服帖帖,在大事上不敢忤逆长辈。
“你说,有没有可能,你才是童家长子长孙,舫哥是从外面抱来的?”没事时,我总爱这样逗弄世珂。
每当这时,世珂总敲着我的脑袋道:“你整日里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抱来的?你见过哪个抱来的兄弟像我和我哥长得这样像的?再胡说,小心我告诉明昭姐让她收拾你。”
我收起八卦的心思,讪讪地说道:“也不是没可能,或许是从小吃你们家的饭,所以就像你们家也说得过去。”
还没说完,童世珂已暴跳如雷,四处寻找能打我的东西准备对我进行再教育。
今日童家请了不过几十人,能来的皆是平日里处得极好的至亲。人群里四处一扫,就叫我扫到一处好久不见的熟人——关早惠。
我和她快三个月没见,再见到时,关家已与童家有了姻亲的关系。我与早惠自然也成了亲上加亲的联系,只见她今日穿了一件水红的杭绸旗袍,与平日里学堂的装扮大不相同。大概是订了亲的缘故,早惠看到我时只低着头一味羞笑。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这订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我看看,我们的关同学这是怎么了?怎么见了我还不好意思了?”我瞅着她低低地笑。
“罕昭,你别笑我了,我听说,你和童公子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你看,他会喜欢我吗?”早惠问得小心翼翼。
“怎么?只见了一面,就已经爱上了?”我打趣她。
“哎呀,你再笑我,我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