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姐姐的话你也不信么,十天以后就是海朱姐姐的婚礼,到时我们都要来。你乖乖听father的话,我给你带状元楼的小汤包,我说到做到。”
“好,那我这几天一定抓紧练习,保证到时不给你丢脸。”
我揉了揉他通红的脸,笑着摸他的头:“真乖,回去罢,外面冷。”
约翰答应着,小跑着回到教堂的门口,站在圆形的穹顶下回头冲我笑。天气那样冷,他的黑色教袍被风吹着烈烈作响,少年脸上却浑然未觉,只快乐地冲我招着手。也许此刻世界的某一角落还有同样的孤儿在忍受着寒冷与饥饿,但此刻,在我所看到的地方,这个千年古都的金陵,安居乐业的人们正忙着赶回温暖的家中,享受初冬难得一见的和平与快乐。
我微笑地望着那个满脸璀璨的少年,呼吸着空气中淡淡的湿气,一时有些动容。顾少顷大步走来,有风从脸旁吹过,树枝上残留的雪花飞下,仿若天女散花。他淡定从容的走着,微笑间眸子里星光转动,黑色的礼帽配着干练的风衣,自有一股翩翩佳公子的遗世独立。
随后的事实证明,木伯确实去了教堂找我,据他的回答是家里来了客人,父亲着急所以派木伯去开车接我。而我也在父亲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这才暂时把这件事丢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十几日未上学的我早早被姐姐叫醒,逼着梳洗打扮被送去了学堂。这是自上学堂开始我第二次坐家里的车上学,在校门口遇到关早惠将她拉上车,早惠一脸惊奇的说:“罕昭,原来你家有车啊!”
我被问得不好意思,低低说道:“平时家里事多,一般不用的。只是自家里出了事,父亲担心我有麻烦,才叫家人送的。”
“是呀是呀,我还想问你呢,报上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家真出了两条人命?”
我静了片刻,整理好情绪,在家里父亲就叮嘱了我,去了学校同学们必然会关心我们家里的情况,实话实说就好,不必藏着掖着。父亲说,只有你自己不当那是笑话,别人自然也看不成笑话。所以我微笑着看着早惠,淡淡答道:“家里是出了事,有两位仆人被人杀害了,目前凶手还未找到。”
关早惠看了我一眼,又向前看了看专心开车的木伯,怯怯问道:“那……那……”
“早惠,你和我不必如此,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吧。”
她见我这样说,胆子不由大了些:“罕昭,我只是好奇,报上说得那样邪乎,我就是想知道一下,你姐姐和教育部长……”
果然,这大概是世人都好奇的事情,红粉配佳人,宝剑赠英雄,才子佳人的话题总是让人格外注意。
“这个事情我就不清楚了,至少目前为止我没听父亲宣布过这件事的真实性。所以早惠,我不能告知你更多……”
她仿佛并不在意,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我了解,我了解,毕竟是终身大事,你们两家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盖棺定论前肯定不能和外界说。”
我不欲在此事上多加停留,望着窗外泛黄的树叶转移了话题。
“我不在这十几天,学堂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关早惠吐了吐舌头:“还能有什么新鲜事,贺大小姐又带了一位新同学来,叫王宛因,据说是北平城的防守司令王季坤的独女,两人成天腻在一起,好着呢!”
王宛因?莫非是我昨日在英菲尔曼见到的那位?我回忆着,并不接话,关早惠继续说道:“而且……她现在坐在你的位置!”原来这才是重点,我十几日未到,位置也被人霸占了去。
“陈老师难道不问我一声就应允了吗?”
早惠苦笑道:“罕昭,她爸爸是防守司令,贺叔君又是次长千金,而且可能马上是部长千金。学校里谁敢惹她们?虽然你有耀山先生,可你十几日未上学,陈老师已经很不满了,扬言说要将你调到最后与李栗坐呢!”
李栗,那正好。之前我与李栗相处本就很开心,无故被贺叔君插一脚本就恼火,现在她自动撂手,大家各自自在。
我笑道:“早惠,我很满意。”
关早惠不解:“罕昭,你们怎么回事?贺叔君之前不是说,你是他哥的未婚妻吗?现在我看她怎么更像是把王宛因当嫂子!”
“她们那种大小姐说的话,你听听就好,不必当真。我与她并不相熟,更谈不上有多少交情。你觉得我会是她口中她哥哥的未婚妻么?”
“也是,她平时都不怎么与我们讲话。对了对了,罕昭,我们不说这些了。忘记和你讲另一件事,我们班今天要来一位法文老师,据说特别帅,刚从欧洲留洋归来,暂时带我们到学期结束。你说是不是很棒呀,天哪,我真激动!”
早惠兴奋地说着,丝毫不将刚刚的谈话放在心上。我看着她无忧无虑的面庞,不由心生羡慕。半年前,我也曾像她这般少年不识愁滋味,如今,却再无当日的心境。
顾少顷穿着笔挺的西装走进教室,他今日特意戴了一副时下最流行的金丝眼镜,这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放荡不羁,风流潇洒。开篇一通精彩的法文介绍,引得台下众人尖叫连连。女学生们更是不顾往日的矜持,也纷纷用法文回敬起他。
我盯着他蔚然深秀的眉宇,一个劲儿翻白眼。他是故意,他一定是故意。知道我们学堂里平时除了西洋老师都是老学究,所以才一脸骚包的出尽风头,这个欺名盗世的家伙,我真是看错了他。
我想着,盯着窗外的梧桐树起了呆,然而顾少顷仿佛不经意般指着坐在后排的我说:“那位同学,对,就是你,请问窗外有什么好看的风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