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话绵里藏针,带着无上的试探与讥讽,据海朱后来讲,师哥听了,只淡淡一笑,脸上露出少有的柔和,过了半晌才缓缓答道:“这个,就不劳烦师姐操心了,阿昭自会知我。”
其实我也很想问他,自己既不温柔也不见得善良,在他面前更是毫无中国闺秀的形象可言,这样的我,他是如何爱上的?可惜,当时的我正在禅室敏思苦想着怎样出去,并未听到两人的对话。
韩妈一双眼睛从姐姐脸上滑到顾少顷脸上,又从顾少顷脸上滑到姐姐脸上,默默的不做声。经过刚刚一番争吵,她俨然已将自己划到姐姐的阵营,怒视着眼前这个鸠占鹊巢的男人。他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和自己叫板?韩妈想着,要是早几年大清朝还在的时候,自己好歹是老佛爷面前一等一的心腹密探,二等银簪的分位并不是如今这副好惹的模样。可惜,她奉命潜入各个大臣的府邸,到底没打探出刘老太爷有何妄动的意向,到是和他们家的人处出了感情。一来二去的,自己反倒不想离开了,要不是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她又何必如此?
韩妈懊恼了没多久,有小丫头来请韩妈和姐姐去前厅问话,说是警察正等在正厅一一审问家里的下人。海朱和世舫就在这当口,与师哥商量起寻找我的计划。
这时侯,花园里突然响起喧哗的人声,
人群朝着后院这边跑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十分急促,隐约听到父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在喝问什么。我试图抓住机会,向着窗外使劲呼喊,然而祖母的这间禅室似乎隔音效果很好,无论我怎样呼喊,就是传不到更远的地方。只一会儿的功夫,这喧哗声就渐渐静了下去,阳光烈了起来,我的心也随着这阳光逐渐开始焦灼。
纸窗上的日色透过薄纱的窗帘,将白色的窗帘染上金边。时间在一点一滴中流逝,花园里花木扶疏,树影斑驳,
几株梧桐树早已星星点点落了黄叶,秋风萧飒,地上的叶子孤零零散在树下,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美感,像是巨大的灰色地毯上缀着几片织金的花样,给人耳目一新的亮然。
刘府的花园是明嘉靖年间由浙江籍匠人常某设计修建,在这座典型的江南园林设计里,“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精巧妙用得到了极深的延展,
竹丛小路,幽深后院,唱经礼佛的禅房掩映在后院丛林深处。这样幽静美妙的环境,使人惊叹,陶醉,忘情地欣赏,却也极容易忽略,来自幽室的呼喊。佛家说,出家人禅定之后,“虽复饮食,而以禅悦为味”,精神上纯净怡悦,才可看透世间万物的本象。
可我此时虽处幽静之中,却难为平和之境。一排一排的火光仿如暗夜中的萤火虫在眼前闪过,屋内刚刚点着的沉水香出淡雅的甜味,祖母常说,沉香如定石,能沉在水底,故名沉水香。做人若是能心若沉水,万事将不再缭乱。
这香已有三年未点,如今被我点着,许是陈放太久的缘故,竟在清淡中夹杂了一丝甜意,叫人忍不住多闻几下。只是,本该愈清醒的我,为何此时却眼皮越来越重,头重脚轻的,竟忍不住昏昏欲睡了起来!以前我也跟着祖母闻了不少,却从未生如此情况。想到这一点,我才突然意识到,这香定是被人做了手脚,难道祖母她老人家……
可惜,昏迷终究来的太快,倒地前,我也仅是知道了——这香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