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是,从逃脱的水手口中得知,这条船十分高大坚固,有三根巨桅,足有二十余米长,首尾更是高耸如城墙,形制与倭船大不相同,倒是与红毛夷的夹板船有些相像!”
“红毛夷?”一旁的按察使是个广东人,操着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问道:“这倒是奇怪了,学生在广东时也曾见过几个红毛夷,虽然生的红毛绿眼,肤白如鬼魅,但却是守法度的商人。怎么会四处抢掠呢?”
一旁的布政使却冷笑着反驳道:“那可不一定了,非我族内其心必异,红毛夷在广东守法度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来了浙江无人看管自然便故态重萌,重操旧业起来!”
“诸位,且住。且住!”文可道制止住同僚的争论,转身向一旁的浙江都司柯从文问道:“不管是不是红毛夷的番船,若是抢劫了几条民船也就罢了,可若是让其食髓知味,觉得浙江一省海防废弛,有机可乘,那东南恐怕无宁日呀,柯大人,你是本身的武臣之首。该当如何处置你总得拿出个方略来吧!”
“抚台大人!”柯从文的脸色很难看,倒像是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的样子:“卑职正有件事情要禀告您,镇海卫前几日来报,说在岱山岛上停靠了一条大船,在岛上汲水修船,倒是于您说的夹板船有些相似!”
啪!
文可道猛地拍了一下桌面,喝道:“这等大事,你为何不早说?”
文可道这一声喝。倒将柯从文从椅子上吓得跳了起来,跪在地上。喊道:“卑职该死,卑职该死,我已经派人让镇海卫前去将贼人赶走——”
文可道看着地上的柯从文,强压下胸中的怒气问道:“柯都司,那结果呢?”
“文大人,那伙海贼火器十分犀利。镇海卫千户为鸟铳击中,当场战死!”说到这里,柯从文低下了头,其结果也就不问可知了。
文可道冷哼了一声,道:“柯都司。你是本省的疆臣,守土有责,若是半个月内你不能讲这伙海贼赶走,那就莫怪本官不念同僚的情分了!”
听到文可道这番话,柯从文更是面如死色,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声称是,却不敢坐下。原来明太祖朱元璋将地方行政、监察、军事三项权力分别划给布政司使、按察使、都指挥司这三个平行部门,以防止尾大不掉,形成对抗中央的地方割据势力,但在施行中又发现这平行的三个部门条块分割,运转不灵,永乐年间便又采取从中央派出官员巡抚地方,节制三司,掌握地方大权,也就是说巡抚已经成为了实际上的地方最高长官,通常这些巡抚的本官乃是御史,又是进士出身,在朝中多有大佬作为奥援,随便说一句话就能上达天听,自然不是都指挥使这个在三司中早已的武官所能比拟的。不过倒也难怪文可道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方才那柯都司所说的岱山岛乃是舟山群岛的一个,正好位于杭州湾,扼守着进入钱塘江的入海口,若是贼人留下巢穴,招来更多同党,那浙江一省只怕都永无宁日了。
文可道呵斥完都司后,又与其他官员商量了一会防备海盗的事宜,便各自散去。王柯也被分派了些任务,由于他的官职在众人中较低,所以落在后面,刚刚要出门才发现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柄折扇,依稀是那都司柯从文的,赶忙拿了折扇追了上去,叫住对方。柯从文接过折扇,苦笑拱手道:“多谢了,王大人,从文今日举止失措,见笑了!”
“不必多礼!”王柯笑道:“同僚一场,自然是应当的。”他看了看对方的神色,问道:“柯大人,那群海贼当真这么难缠?”
“哎,那海贼虽然人数不多,但船坚炮利,颇有法度,绝非寻常的乌合之众。听败兵说,我军攻打他时,贼人营中毫无人声,待到我军进到营前二十余步时,突然乱枪齐射,然后乘乱冲杀,这岂是寻常海贼,分明是识得行伍的宿将指挥的呀!”
“可是我听说两浙精兵乃是戚南塘一手操练出来的,尤善火器,天下无双!”
“呔!你说的这是哪一年的事情呀!”柯从文此时已经郁闷到了极点,好不容易有了个同僚可以倾诉,赶忙大吐苦水起来:“王大人,两浙卫所的情况你应该也是知道的,欠饷两三年是寻常事,军士逃散的逃散,就算没有逃散的也有各自的营生,没法子,一家老小都要吃饭呀!除了几个亲兵,平日里都是没有操练过的,如何能用?哎,这一关我这次恐怕是过不去了!“
听到柯从文这番话,王柯心中不由得一动,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先等一等,待到对方已经走投无路了,自己再拿出货物来,才能卖出个高价来,想到这里,他装出一副安慰的样子,笑道:“柯大人,你也莫要这么丧气,贼人就一条船,充其量也就两三百人,以一省之兵,压也把他们压死了。”
“哎,但愿如此吧!”柯从文却没有那么有信心:“我已经下令将各卫的精兵赶往杭州,希望能够将贼人逐走,过了这关吧!”
岱山岛。
唐席尔瓦站在船舷边,耳边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划桨声还有俘虏的抽泣声,看着不远处的船正在缓慢沉入水面。在海平面下,黑色的岱山岛正在从海面下升起,慢慢变大。
随着水手长的号令声,“皮萨罗”号偏转穿船头,船帆兜住了海风,将船只向岛屿的西边逝去,这是一条狭长的三角桨帆船,只能够容纳二十人乘坐,是“玛丽王后“号大帆船上的救生艇,十五天前,他带领着训练好的一百名士兵登上”玛丽王后“号,前往那位叫做尼古拉一官的前海盗头目的巢穴履行约定。但命运不济,他们在半道上遇到了风暴,可怕的狂风将这条重达四百吨以上的大船像玩具一般抛弄着,而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把自己固定在船肋上,然后向仁慈的圣母祈祷。幸运的是,圣母回应了众人的祈祷,”玛丽王后“号没有被送进海底,但失去了三根桅杆里的两根,船壳也进水了,还有一半的水手也不见了,此外他们还偏离了航向。因此席尔瓦不得不下令在最近的陆地靠岸,修补船只并补充水手,然后继续他们的航程。他们靠岸之后,就发现岛上的居民已经逃走了,为了获得必要的水手也修船材料,也为了得到必要的给养,席尔瓦不得不干起了海盗的营生,这引起了当地驻军的反击,不过他轻而易举的打败了明队的进攻,在席尔瓦看来,这些敌人与其说是jūn_duì,不如说是一群拿着粗陋武器的农民,没有勇气、没有纪律、没有战术也没有荣誉,很难想象如此伟大的帝国却要靠这样的一支jūn_duì保卫,这让他自己对接下来的旅程更充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