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世礼一袭素白锦袍裹着黑貂披风,垂着眼睑慢慢踱步,蒂莲与他并肩前行,抬眼打量他,才发现这个温雅如水清绝出尘的男子,近些日竟然更瘦了。
察觉她的视线,云世礼微微侧头与她对视,面前的少女只到他肩头高,烟碧罗裙雪白狐裘,素美的面容上清透的月眸浮现着淡淡的关怀,这世上除了祖父,便只有她的一颦一笑,是他留恋这个人世的生机。
海蓝的桃花眸犹如深渊古井,温柔交缠着浓浓的忧郁,看着他对自己安抚一笑,蒂莲便觉心下酸涩。这个人总是温柔如水静谧无声,若是相依为命的祖父也离他而去,便真正是孤家寡人了。
想到这里,蒂莲觉得有些心疼这个素云般的男子,不由轻言细语安抚他,“云侯操劳一生,却也享尽世间酸甜苦辣,他此生并不虚度,若是离开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要坚强,不要让他带着忧虑离世。”
樱唇浅浅一弯,云世礼轻轻颌首。
想起方才云侯神智半醒时拉着自己絮絮叨叨的一些话,蒂莲不由长长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双手捧住云世礼的手,触手骨节分明寒冷如冰。
对视上他略显惊愕的蓝眸,蒂莲浅浅一笑,低柔道,“记得那年我救了你之后说过的话?我们是好朋友,即便云侯不能再陪伴你,还有我,此生不论你有何心事,欢喜也好悲伤也好,都可以与我分享,你并不是一个人,世礼。”
静静望着面前清美柔婉的容颜,云世礼指尖轻颤,缓缓回握她纤白玉指,桃花眸漾起波澜略弯。
若是可以,我并不想做你的好朋友,不过若是能常常与你相谈交心,我便已知足了。
离开云侯府,蒂莲自马车窗幔的缝隙处看到还伫立在府门外的云世礼,不由盈唇微抿,思及方才云侯的话,只觉心下沉重非常。
虽然数次应邀到云侯府用膳,但今日是她第一次走入云侯的屋子,那个老爷子的确岁数大了,满头白发,病了几日本就苍老的容颜如今形容枯槁,躺在床上睡着时安静的像是没有了气息,醒了却又眯着眼说胡话。
蒂莲坐在床边等了有半个时辰,等的她以为云侯就这样睡过去了,再也不会醒过来时,才看到云侯眼帘掀起,唇瓣蠕喏。
他的声音很低,蒂莲凑近了才依稀听清,却是一直在念着‘世礼’两个字。
是有多重的牵挂,才能在神智糊涂之际也念念不安。
叹了口气,蒂莲在他耳边唤他,“侯爷,蒂莲来了,你有话要与我说吧?侯爷,我是蒂莲...。”
如此翻来覆去重复了四五番,云侯空荡模糊的视线终于焦距到她脸上,恍惚的唤了一声,“蒂莲。”
蒂莲月眸含笑,轻轻点头,清语道,“是蒂莲,侯爷要见我,我来了。”
云侯微不可见的弯了弯唇,唇瓣蠕动了片刻,似是要说很多话,然而再次开口只吐出两个字,“墨玉。”
心下了悟,蒂莲颌首,将腰间的墨玉摘下来放到他手中,“墨玉,我带着。”
枯瘦的掌心微握,却握不住那玉佩,云侯浅浅一笑,视线飘忽在她面上,声线沧桑低弱,“世礼天生羸弱...,难有子嗣。”
蒂莲一惊,月眸大睁看着他,只觉脑中一懵。
又听云侯接着道,“他是末孙,云家大业..,若世礼离世..都交给你,你的孩子,答应我,过继给...云家为嗣。”
“云侯。”,眼眶微热,蒂莲垂下目,这位老谋深算了一生的老爷子,竟然是如此的信任喜爱她,甚至将云世礼和云家百年基业,都托付给她了。
他的话说的颠三倒四,但是蒂莲却听的明白。云侯曾想她嫁给云世礼,后又不做强求,还说出不给云世礼求娶女子的话,想来多半原因也在云世礼不会有自己的子嗣。云侯今日是将云世礼托付给她,让她答应将来若是生下孩子,要过继给云家一个男儿,让云世礼不至于孤苦一生,更是为了继承云家的基业,不会在云世礼百年后被人瓦解。
指尖一紧,却是云侯费力的握住了她的手,墨玉跌落在脚塌上呤咚响。
“答应我,过继给云家...,孩子由你教导..,你教好他..。”
蒂莲再也难忍泪意,仿佛外祖父去世那日便是这样的情景,紧紧握着她的手,满怀牵挂说要她选择自己的路。
清泪打在榻边,蒂莲垂着目轻轻点头,颤声低语,“我答应你,将孩子过继给云家,教导好他,替你照顾世礼,发扬云家大业。”
“好..好..。”,云侯欣慰含笑,双目闭合之际又念了一声,“墨玉..,给他。”
素手轻轻探到他鼻息间,看着再次陷入沉睡的云侯,蒂莲指尖颤抖,片刻擦净面上泪痕,俯身捡起墨玉轻声道,“我会传给他的。”
言罢起身,缓步踱出屋子,拉开门扉便见到云世礼与秤伯皆在门外,二人神情颇为沉重,秤伯看着蒂莲,一时间神色颇为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