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横惯了,劈手夺过来就跟掏猪大肠似的在那锦囊里抠,我倒要看看什么稀奇玩意。很快掏出一张带着斜纹花的绫布,抖开一瞧,上面有几行字,最末还有一块印。他识字不多,看了半晌就认出“进士”两个字来。
这玩意叫“官告”,也叫“告身”,是朝廷发给有官之人的身份证明,以各色绫约书写,由“六院”之中的“官告院”发出。
“爹……”
“拿来。”
“这是啥……”话没说完,潘大就挨了他老子一个耳光,一时打得懵了。心说老东西今天忘吃药了?
刚要发作,却见老头小心翼翼将那块布装回系好,然后连同房屋钥匙一并摊在手心,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呈给对面那老家伙。
“怪小人教子无方,冲撞了官人,万望恕罪。房,立马就交,钱,有空再给。”
潘大听到他自称“小人”,也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吞了口唾沫再不敢聒噪。
李昂真真开了眼,人老成精,不服不行。再看自家老头,显然余怒未消,也不伸手,而是架势十足地问道:“一道够么?要不我再让浑家把我儿子的拿给你看看?”
潘老丈也懵了,你爷俩都是官身?那跟我客气个什么劲?你早亮出身份来,我也不至于惹出这场误会啊!
李柏见他一把年纪了低头哈腰的,终究还是心软,接过官告和钥匙对李昂道:“儿子,去搬行装,明天再说余款和房契的事。”
李昂知道老爹这是要让潘家父子看看什么叫“父慈子孝”,遂恭顺地应了一句,撸起袖子就要出去干活。
还没到门口,就望见康允之的老仆何三伯领着几个公人风风火火的进来。不等他开口,老管事一边作揖一边埋怨:“哎呀,我说小李官人怎么才到?相公都急得不成了!”
李昂还他一礼,笑道:“路上因着一些事耽搁了,等安顿好便去拜见老师。”
“小官人是不知道,半个月前相公就不断派人去沿途驿站打听,最远都到昌化了,就怕误了八月二十三的殿试啊。哦,还有位薛官人,等了好几天,今早刚走。千叮咛万嘱咐,说让李官人到扬州一定要找他。”
李昂刚要说话,何管事瞅见李柏过来,又迎上去见礼:“大官人一路辛苦,相公说了,等这边安排妥当,今晚请大官人和大娘子过府一叙。”
“呵呵,自该去拜会。只是今晚怕是有些不便,容我与拙荆这两日准备准备,总不能失了礼数。”李柏笑道。
何三伯知道他是想要准备好聘礼上门定亲,也不好再多说,方才进来看到他们行装还在车上,遂回头吩咐几个差役:“还立着作甚?叫你们来看热闹的?”说罢,跟李家父子打声招呼,也去帮忙铺排。
这头忙得热火朝天,那边潘家父子看傻了眼。尤其是潘大,他认得有个差役是在知州衙门跑腿办事的,又听说人家还要去扬州殿试,这才知道惹上了什么人。正心慌时,见老子不断朝自己使着眼色,示意快走。
“爹,这一走,钱可怎么办?”潘大压低声音问道。
“先走,他这样的人家自重身份,不会跟咱一般计较。”潘老头小声回一句,便领着儿子低了头朝外走去,尽量不引人注意。
刚出门,那小官人的声音在后头响起:“明日带上房契,到县衙交税过户。”
潘家父子急忙回头,诺诺连声,又是一通打拱作揖,这才在围观街坊们鄙夷的目光中狼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