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躁的山风盘旋直下,草浪花铺天盖地卷向她,叶刃刮在裸露的肌肤上既疼又痒。
“快上来。六娘,抓住我的手。”七弦琴少年朝元灵均递出手。
元灵均攀着少年的手臂爬到山径上,山径上有些年代的石块长满青苔,不好走,元灵均磕磕绊绊几次,膝盖和手肘都沾满了污泥。
“呀!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她的一对眼眶红红的,钟翠管感到奇怪。
“等你练好琴的那天,我就能睡安稳觉了。不过,恐怕没机会了。”元灵均拍去沾在衣服上的稀泥巴,大步朝前走。钟翠管脸上一热,追在身后和她道歉。
山路难走,他们逆风而行。钟翠管让元灵均拽住他的衣角,他在前面说道:“秋天的乐工考核要开始了,我要是入榜了,开春就能去常山巴陵,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胭脂雨如何?”
“那有什么好看的。我不去。”元灵均没兴致,一路走一路大口喘气,钟翠管只好推着她的背上山。
“你们小女孩不都喜欢花?玉管和我说过好多回了。真不去呀!”
“我和她不一样,我不喜欢。”
天色昏昏,黑云低沉在头顶,两人赶在倾盆暴雨前回到村里。
钟家门廊下,着背子的少女扶门张望,她担忧地蹙起眉,转瞬又弯起嘴角,像在等待远行归来的良人,表情复杂万千。
当见到村口并肩走来的身影,少女展颜一笑,飞扑上去揽住少年的胳膊:“翠管,一月不见,我都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来。”
他俩已经订有婚约,只是还未成年。
严玉管在月前同阿娘去镇上探亲,恰逢长嫂产子,店铺上人手缺乏,她和阿娘留下来照看一段时间,耽搁至今才归。
这种被称为“青梅竹马”的感情着实让人羡慕。元灵均却不以为然,她八岁开蒙上学,十岁上知人事,如今袅袅娉娉十三余,性情散漫洒脱,不拘小节,对男女间的感情似懂非懂,而婚姻于她而言,是两个人的生拼硬凑,从早到晚无休止的争执,没有半分绮丽可言。
“你真的要考乐工,会不会太难啊?”
“不用担心,我会尽力的,考不上明年再继续,总有一天我要带你去巴陵看胭脂红杏。”
在椸架前宽衣解带的元灵均还能听到钟家门廊下传来的喁喁私语。
“异想天开的人真不少。”元灵均嘲讽地扁扁嘴。
斧头把天劈开了一道大口,雨一瓢接一瓢地泼洒,雨脚如柱,顺着房檐淙淙、哗哗地淌下来,屋后的翠竹和棕叶树浇了个透,也把小儿女的情意淹没在嘈杂的雨声里。
元灵均头枕着手臂躺在睡榻上,左腿翘在空中,用心地听着两人模糊的对话。她突然爬起来坐在榻沿,用力揉开眼睛,直到看清自己糟糕的模样——裤脚污糟糟的,发梢上沾着稀泥浆。
没有鲲娇果然不行啊。元灵均长吁一声,直挺挺地倒向后面。
房檐下,翠竹变成了墨绿色,雨珠从溜尖的竹叶滚落到水坑,滴答,滴答,静谧似无声,实则有声。
因为天气的缘故,老屋的堂室里早早点燃了灯火,一老一少临门而坐,赏着雨幕,品着村里今年新制的绿茶。
看似惬意的两人,其实各怀心事,并且忧心忡忡。
“主君滞留在此绝非长久之计,老师想让主君认清眼前的局势再做行动,恐怕太迟了,最好的办法还是要拨云见月,掌握主动,而不是蛰伏坐等谜底浮出。老师觉得呢?”年轻人道。
甄传庭点头赞同:“关心则乱,还是旁观者看得最清楚。但主君素来怕事缠身,不听人劝,多说反倒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