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你的意思,是想告诉我,现在的情况下,我应该以备考会试的理由辞去官职和兵权,立刻北上北京城,一者备考会试,不至于耽误科举大业,二者也可避避风头,不至于让东南诸将真的有机会对我下手?”郑光坐在军中主座上,皱着眉头看向方才提出建议的徐渭。
徐渭坐在下首,面色严肃地点点头,开口道:“这次战功太大,对东南带来的影响太大,东南百姓和士人的怒火太甚,若是没有几头替罪羊被揪出来,东南军界和政界都会来上一场大地震,否则东南人不会善罢甘休的,而这一次的始作俑者,就是你,还有你麾下的黑旗军,你觉得,他们会给你好脸色看?”
郑光面有怒容,不过想想,这也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所以也并不觉得非常奇怪,喝了一口茶,舒了一口气,郑光的全身都放松下来,露出了笑容:“呵呵呵,这也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我也不觉得奇怪,相反,那些家伙要是不对我和新军出手,才不像他们,东南之jūn_rén数太多,陛下是不敢冒险惩治他们的,最多也就是斥责一下,象征性的处置几头替罪羊,最终还是要放过他们,而我在这里就很尴尬了。
他们各家都有各家交好的倭寇实力,出卖一些无关轻重的老百姓,自己也可以免于死亡,和倭寇之间达成共识,你抢,你抢完了我追击,然后你象征性的败退,我砍几个人头就可以邀功了,就可以说我击退了你,可那被抢掠的百姓的冤魂,谁来顾及呢?呵呵呵,咱们中华的百姓命太贱了,怪不得都自称草民……草民……”
徐渭只看见郑光脸上杀机一闪,手一用力,一只茶杯竟被郑光生生捏碎,不由得大为惊讶:“平之,你不能发怒,此时此刻,你千万不能发怒,你若失了分寸,则大祸临头矣!当务之急,是取得进士身份,如此,那些武将就不敢动你,他们现在之所以没有立刻就来发难,也是顾及你举人的身份,但是这还不够,你若要自保,必须要有进士身份!”
郑光手一松,茶杯的碎片应声落地,把一块刺入手心的茶杯碎片拔出,看着涌出的鲜血,郑光微叹一口气:“我当然知道这一切,我自然知道,现在,是急流勇退的时候了,我太年轻,根基太浅薄,功劳却太大,已经引起相当多的人的不满和戒备,若再留在这里,定然会遭遇无妄之灾,为了保护家人和朋友,我只能离开这里,去寻求新的保护……文长,你说,这世道,为何总是这般的颠倒黑白呢?”
徐渭默默走上前,找出止血药给郑光止血,然后拿出绷带给郑光包扎了伤口,低声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这不就是人之道吗?平之,逆天而行是困难的,逆人而行,更是难上加难,你所要做的事情,就是逆人而行,这才是个开始而已,今后,还会有数不清的磨难和打击等着你,第一关都过不去,更别说接下来了,成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
郑光看着包扎好的手,缓缓闭上了眼睛:“等陛下的诏书抵达,我就向抚台辞行,但是,今日之痛,连同此创口,我记住了,来日,我定要那些混蛋千百倍偿还之,我也会千百倍偿还东南百姓,有违此誓,人神共愤!”
徐渭看着郑光,眼中流露出欣慰和欣赏的神色,这位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少年,已经达到了和自己一样程度的成熟,而他的性格较自己之前的性格也更为适合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所以,他的政治能力,他的斗争能力和他的心性才如此优秀,他可以背着自己的心意而放弃一些事物,哪怕这是他不愿去做的,但是为了更远大的目标,他也明白,这是必须做出的牺牲。
他有慈悲之心,这一点,从义乌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同时,他也能硬下心肠,逼着自己做出痛苦的抉择,没有妇人之仁和优柔寡断,这是一种完美的上位者的性格,非常完美,现在他可以对唐顺之说,您的弟子,已经具备了成为一国宰辅的最基本的条件。
十天之后,嘉靖二十五年十一月四日,皇帝的诏书抵达了苏州城,朱纨、范庆和郑光等一系列立有大功的官员一起在苏州城等待皇帝的圣旨,出乎预料的是,这一次来宣布圣旨的人不是之前的黄锦,而是一身绯袍的唐顺之……
嘉靖皇帝晋苏松巡抚朱纨为浙江巡抚兼浙江兵备使,全面提掌浙江军政大权,战时有提督浙江、苏松二地之权,秩正二品;晋苏州知府、苏松兵备范庆为苏松巡抚,全面提掌苏松一带军政之权,秩从二品;而苏州知府和苏松兵备一职由新晋官员唐顺之接任,协助范庆稳定苏松秩序,秩正四品,战时,听从浙江巡抚朱纨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