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仇人就在眼前,有机会杀而不能杀,难道还要饶了他不成?仇九有些不以为然。
“大哥喝酒,听小弟细说原委。”范进替仇九斟满酒。
“当今天下,群雄并起,王莽政权已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在反莽义军中,目前最具实力的有三支:绿林、赤眉、铜马。王莽不死,这三支义军尚能同仇敌忾,王莽若死,它们之间必然会为了争夺天下而刀兵相向,如此一来,天下必将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浩劫中。”
“王莽不死,是义军与王莽之间的战争,王莽死了,是义军之间的战争,总之这场浩劫是躲不过的,这有什么区别么?”家族大仇未报,心中疑惑未解,美酒也如苦药,面前那杯酒仇九瞧都没瞧。
“当然有区别,王莽气数已尽,推翻它用不了两年,但三支义军实力相当,它们之间若开战,没有个十年以上时间,难见真章。十年啊大哥,届时尸骨盈山、饿莩载道的惨象,何忍卒睹啊!”
“但王莽的结局终难逃一死,莽贼一死,这几支义军仍会拼个你死我活。三弟,除了早晚不同,结局仍是一样,大哥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仇九有些焦躁,语速很快。
范进仍旧一副笑模样,不疾不徐道:“大哥失踪了这几年,很多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也怨不得大哥。这三支义军,最初的确是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但后来流氓恶霸窍居高位,已经变质了,简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让这样的人占得天下,还有百姓的活路么!”见仇九又欲发问,范进语速加快,“小弟说来说去似乎都是个死结,似乎目前这些霸主中,谁当天子都没有百姓的活路,其实不然,有人能解开这个死结,这个人就是刘秀。”
“自从刘秀赴京师求学后,小弟就未曾放松对他的关注。经过多年求学历练,刘秀已经从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一个心忧天下、经伦满腹的帝王之才,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孩子品行端正,不媚流俗、不欺暗室,若将来坐了天下,必将是一位有道明君。”
“但就是这么一块良金美玉,目前不过是一个一文不鸣,一兵没有的白丁,所以,我们必须给他留出成长时间,这个时间不会太长,至多两年,刘秀必定羽翼丰满,那时候,天下归心,大势已定,也就到了莽贼授首的时候了。”
仇九茅塞顿开,道:“三弟是说,只要王莽活着,刘秀就可明正言顺兴义军、讨逆贼、复汉室,所以即便有机会,大哥也不能现在就杀掉王莽。三弟,是这个意思么?”
“大哥说的不错!记得云先生曾对大哥说过这么一番话,‘家仇国恨这些皆是因,因因而得果,只要大哥走在报家仇一途上,自然而然会得出扶佐汉室江山这个果’。刘秀是汉室宗亲,他坐了天下,天下当然重归汉室。如此一来,大哥家仇也报了,汉室也扶佐了。现在看来,似乎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云先生真神仙也!”
仇九心中疑问霍然而解,感慨道:“三弟,大哥看你也当得起半个神仙了,想当年安排大哥指点刘秀赴京求学,原来那时你就已料到了今日之局啊!”
范进不置可否,笑道:“那大哥,此次赴京,若有斩杀莽贼的机会,你是杀还是不杀?”
“三弟,你说呢?”
“要我说么,小弟苦口婆心讲了半天,口干舌燥,我要与大哥痛饮三杯!”
“哈哈!”二人互指,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茵儿等闯的是龙潭虎穴,仇九很不放心,不敢久待,与范进略饮几杯,即重新上路,中间路过五台山附近时,还是被五兄弟候个正着。原来范进已经传书五兄弟,告知了仇九的行程。仇九失踪多年,五兄弟每日食不甘味,寝难安枕,岂肯错失与大哥相见的机会,因此一直等在仇九的必经之路上。兄弟见面,又哭又笑又闹,耽搁了半日,仇九才得已脱身,再度上路。
之后的一段路,仇九再不敢稍有懈怠,几乎是风雨无阻,日夜兼程,这一日,终于赶到京师地界。出了这片山区,就能看到长安城高高的城墙了。
大战在即,仇九决定稍事休整,打开包袱吃了点干粮,又就着山泉喝了几口水。刚喘息片刻,或见空中惊鸟,林中走兽,兼是从京师方向而来,仇九警觉起来,也不休息了,起身往京师方向疾掠。刚登上一座小山头,透过树木的掩映,就见山脚下的河滩中,有刀光剑影扰动,耳畔还有隐隐的呼喝声。
仇九情知有异,箭一般弹射而出,径自向出事地赶了过去。刚到山脚,就听“砰”的一声大响,随后一白衣人被击飞。那白衣人的纤瘦体态是如此熟悉,仇九大惊,双脚一弹,人便从林中蹿了出去,于半空中将白衣人双手接下,避免了一场被尖石穿体之厄。
“九哥哥!”“宗主!”
仇九的突然出现震惊了众人,双方仿佛默契般停止了恶斗。天山宗人被巨大的喜悦冲击,如释重负的感觉传遍全身,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松驰,当哗啦啦跑向仇九的时候,一个个因此摇摇欲坠的。
刘秀箕坐于地,抱着昏迷中的屠雄,他也看到了仇九,却抽不出身过来相见。
除了王莽,老者的姓名无人知晓,但仇九的大名对老者来说却是如雷贯耳。从天山宗一干人几近疯狂的反应中,老者已然猜到来人是仇九。他冷眼旁观,上下打量这个器宇轩昂的对手,近百年未逢对手的遗憾,让他此刻心中战意渐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