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护主心切,一待内息稍畅,便即挺腰起立——其实他要再缓一缓,寻隙加入战团,效果应该更好——老头儿见状,知道胜算已成泡影,当即一个错步,先一掌劈翻那保镖,随即和身朝窗外撞去。
这甲板上的舱室很宽,几乎与船舷齐平,撞出窗户,肯定直接就堕入水中了。老头儿自知若遭夹攻,就怕连命都得留下来,若是被擒,逼问来历,就算自己咬牙硬挺,熬得过刑讯,不供出背后主使来,怕那主使也未必肯放过自己,只怕下场会更惨……既然如此,干脆冒险泅水吧,多少还有一线生机。
老头儿颇有决断,反应很快,张禄倒是赶上了,又在他后心留下一道不深的口子,吾丘剑池却缓了一拍,只得望洋兴叹。再转过头去瞧那不合时宜起身的保镖,就见满面青灰,胸口衣襟上全是寒霜,伤势颇重,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再不可能动手啦。
张禄、吾丘剑池对视一眼,都不禁一阵的后怕。随即吾丘剑池反握长剑,朝张禄拱一拱手:“多谢张兄相助。”张禄微微苦笑:“这也是救我自己的命啊……”
招呼船主取冷水来,给众人灌将进去,片刻之后,俱都舒缓过来。那商人一对眼珠乱转,忙着给张禄和吾丘剑池作揖,说:“多亏二位英雄救得小人性命,愿出千钱以为酬谢。”
张禄心说好啊,本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该拿份儿报酬,否则谁还肯江湖行侠?却听吾丘剑池冷哼一声:“不必了——阁下无需担忧,我等并不贪你的财物,也不贪你的宝物,只求登岸之后,两下撇开,各走各路,永不相见!”
他知道这商人是怕自己贪图那“赤明符”,如今两个保镖一死一伤,无人援护,恐怕才出虎口,又落狼窝,所以忙不迭地提出千钱为酬。吾丘剑池的表态很明确:我们不要你的钱,也不贪你那“赤明符”,你有符在身,所以遭此横祸,我们可没贪心到拿自己性命来冒险。只求赶紧分道扬镳,别再罹此池鱼之殃才好。
张禄心说你自己表态就表态吧,干嘛要说“我等”?我确实不贪什么“赤明符”,可是我贪钱哪!欲待反驳,又多少有点儿拉不下脸来。就见吾丘剑池转过头来,目光中满是亲近之色:“张兄高义,武艺也颇不凡,在下感配无地。途中带得好酒,就在舱内,张兄若是不弃,就请移驾同饮如何?”
张禄察言观色,知道他请喝酒是假,有话说是真——大概是英雄惜英雄,想多套套近乎,拉拢自己吧。于是强咽了索要报酬的话,欣然前往。
等到跟着吾丘剑池进了客舱,那名伴当一手捂着胸口,晃晃悠悠过来,帮二人摆下酒瓶、酒盏,吾丘剑池朝他一使眼色:“你先下去休息吧。”伴当会意,便即出到舱外,并且拉上了舱门。
吾丘剑池斟了两盏酒,与张禄碰过了,一饮而尽。张禄品尝这世界的酒味——嗯,有点儿淡,不会超过二十度,还是发酵酒,并非蒸馏酒。
就听吾丘剑池问道:“在下见识不算广博,瞧不出张兄究竟是何府何宗,所习是何剑法?”
张禄心说糟糕,刚才尽想着那古怪老头儿的事了,还没来得及好好编瞎话——不过算了吧,对方貌似并无恶意,我就实话实……其实也不能算是实话——“惭愧,在下不知为何,记忆尽失,不记得是何出身门派,所习是何剑法了……”还是跟廉晋他们说过的那老一套。
就见吾丘剑池目光中略微流露出一丝欣喜之色:“既然如此,未知张兄做何打算?怎么说前往东黎郡去寻访亲友?”
张禄苦笑道:“其实并没有什么打算……不久前遇见洞霄宗廉晋师兄,比较了一番武艺,颇为投契,得他写下一份荐书,推荐我去东黎郡府。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够得着收留……若是不成,再投别府别宗去吧。”
吾丘剑池闻言大喜,突然间站起身来,朝着张禄深深一揖:“在下不合欺瞒张兄,先自告罪。其实在下并不姓吾丘,此乃母姓也,本姓黎——我叫黎剑池,乃是东黎郡府剑字辈子弟,排行第四……”
东黎侯就姓黎,而且据黎剑池所说,并非指地为姓,而是反过来,地因姓得。两千多年前,黎氏一族连出了三位无人境的高手,其中一个据说还破碎虚空,飞升为仙了,家族因此繁盛,占据了偌大一片土地,成为天垣朝历史上罕见的新封侯爵。后来家族分裂,郡亦两分(可能朝廷在其中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就称为东黎和西黎,两侯同为黎氏后裔。
这一代的东黎侯名叫黎世宗,乃是黎剑池的伯父,有无我境第四阶归一的水平。预计当他辞世或者归隐以后,会由其弟、也是黎剑池的四叔黎世杰继任,然后兄弟行中再无高手,必须得把侯位传给下一代——也就是黎剑池这剑字辈了。
剑字辈兄弟除去夭折和出仕别家的,总共一十四人,黎剑池无论本领还是人望,都勉强算排在中游,暂且无望继位。可是这小年轻心很大,觉得自己再努一把力,可能也有机会——所以他今天跟张禄并肩对敌,瞧着张禄资质不错,就很想收为臂助,这才特意领到自己舱室来饮酒,出言试探。
黎剑池说了,张兄你那份荐书分量不足啊,要是洞霄宗掌门人写的还则罢了,廉晋虽是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但手持他的亲笔,估计也就能混个普通食客而已。还不如依附于我,我保你一个内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