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澜沧府,直往南行,便到了宁远府地界。澜沧府与宁远府同属徐州,在神州大地上,共有九州十三府。九州之名传说乃是太古天帝所定,分别是:冀州、青州、徐州、荆州、豫州、雍州、扬州、瀚州、宛州。至于十三府名,则由万仙盟所定,常有兴亡衰起之时,更类似于韩胜记忆里的国家。
不同于云海宗在澜沧府的一家独大,宁远府虽然也有一个乙等门派启月宗,但还存在着许多小型门派,每年给启月宗上交供奉和所需物事。作为回报,启月宗对他们在宁远府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得过分,万事好商量。
韩胜安静听一旁的老散修讲解此地事物,那个老散修姓吴名远,进坊前随师卖艺云游四方,九州大地至少去了一半,他进坊不足一月,便交来上百好友,口才甚是了得。韩胜在离开澜沧府时询问谁了解附近情况,他便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天空碧蓝如洗,散修们踩着飞剑,快速从空中掠过,在经过启月宗的时候,每个人都望向那座隐在湖中虚无朦胧的碧玉宫殿。吴远看到他们眼神后叹气道:“启月宗的确很漂亮,但这漂亮的宫殿都是用散修凡人的血汗换来。他们倒是不沾因果不惹杀戮,可是底下的那些人可真是要命。”
“怎么回事?”韩胜问道。
吴远长叹道:“启月宗修士大多高傲,不屑于与丹药法器灵石等打交道,只专心于修炼悟道,但人总要衣食住行,于是他们收服许多丁等门派,让其每年按时上交大量贡品,否则便逐出宁远府。”
“那些门派默默无名,不在乎什么污点,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甚至变本加厉索取更多贡品。启月宗只关心定时定量接收贡品,哪管底下人的死活,所以宁远府的作坊是九州最黑的,每天都有尸体抬进抬出。”
韩胜听到这里,皱眉道:“既然如此,他们还不逃吗?”
“逃?”吴远乐了:“不是每个人都像盟主这样的英雄好汉啊,私自脱离作坊便再也不能进去,九州虽大但早已被各大门派瓜分,就连你去荒山野岭的小溪喝口水,人家看不顺眼都会跳出来说这里有主了,得付水钱。真要是逃了,不是饥渴而死,就是被当地门派找茬抓起来做奴隶。”
说到此处,吴远似乎回忆起曾经云游时的不堪记忆,摇头叹息。
韩胜想起自己曾看过的一些书,这里的确和自己那个世界不同。修仙者动辄数百上千年的寿命,随便一个乙等门派都有近万年的历史,四大仙门更是参与过仙魔大战的存在。太过漫长的统治,已经让散修和凡人丧失了反抗的勇气。
如果不是自己揭竿而起,他们只怕还在黑暗中痛苦挣扎,直到死去。
即便现在散修们跟随自己,也不过是为了那个美丽到近乎梦幻的桃花源,只想当个鸵鸟。也许只有小安是不同的,但他性格过于偏激,韩胜担心他会走上邪路。
“盟主,”吴远的手在韩胜眼前来回晃着:“前面有灵明派的符箓作坊,我们要不要绕过去?”
“灵明派?”韩胜一愣。
吴远点头:“是个丙等门派,归启月宗管辖。符咒很有特色。”
韩胜站在赤焰剑上眺望,在红黄相间的山头上,一座青灰色的作坊坐落其中,还不足云海宗兵器作坊的一半大。
韩胜看了下左右,并不是太远,他准备绕路,既然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没必要硬冲。
然后意外发生了。
在灵明派的山路上,一个模糊的人影若隐若现。韩胜带领大家从旁边飞过去时,无意低头看了一眼,刹那间他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冲到头部,整个人如坠冰窟。但韩胜丝毫不顾,他停留在远处天空,直直地望着山路。
散修们跟着停下,疑惑地看向韩胜。安知命和云四来到跟前,还未开口,顺着韩胜视线往下看,顿时毛骨悚然。
在灵明派盘绕曲折的山路上,一位少年背着一位不能动弹的老者艰难攀登着,眼泪一滴滴落在台阶上,逐渐靠近作坊的外门。
散修们也注意到了这一景象,联想到之前传闻的事情,目光纷纷投向韩胜,他们的盟主当初不也是这样吗?
韩胜苦涩地笑道:“人生真是相似啊。”
安知命和云四低头不语,他们心里五味杂陈,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跪了!”一个散修惊呼道。
韩胜闪电般向下看去,果然那个少年跪在作坊门前,不停的磕头。
顿时好似炸了锅一般,散修们议论纷纷:“这不合理啊!他怎么跪了?”
“我还以为他会杀进去,或者通行无阻,没想到居然跪了!”
“我也以为今个能遇到俩盟主……”
韩胜心里突然涌出巨大的荒谬感,云四嘴巴大张,安知命则长长吐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人生固然相似,但盟主独一无二。时间不早了,还望盟主领路。”
“不急,”韩胜淡淡笑道:“万仙盟总部在东荒,离我们只怕有千万里。我下去看看。”
说罢他直接一跃而下,如流星般坠向地面。
“盟主!”散修们齐声惊呼。
“等等我!”云四也跳了下去。
安知命扶额叹气,感觉这次又要惹麻烦。他转身发令道:“盟主和云四现在有要事,我们先下去休整片刻,好好恢复体力,前面还有很长的路。”
凌源在灵明派的作坊门口已经磕了上百个响头,额头从青紫到破皮,血流满面,可大门依旧紧闭。
他开始绝望,难道没有一丝转机吗?
清凉的微风拂过身体,额头剧烈刺痛,凌源的脸骤然扭曲,可是比起心里的苦痛,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