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阳城北官道上,十余辆四**马车正依次缓缓南行,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将大地染上斑驳的白色,北风呼啸,将马车上掀开的窗帘吹得纷纷放下。
“阿娘,前面就是城池,看来是准备到西阳城了。”一名少年说道,他身边的中年妇女闻言点点头,而车厢内坐着的其他几个人也是面色一喜。
“总算是到了,从安陆一路坐车过来,颠簸得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一个老妪揉着腰说道,旁边一个中年人闻言笑了笑:
“大娘,这可是四轮马车,都是城里的大户人家才用得起,我们这一路坐过来算是享福了。”
“谁说不是呢,都是在城里才能见到的四轮马车,你们想想看,可比平日的马车多两个轮子,那可得多上多少钱。”
“我村里的老财,买了个四轮马车回来运货,结果在土路上跑了不到一个月就这里坏那里坏,只有城里的大户人家用在官道上跑才行。”
车厢里的人们热烈交谈着,而一名年轻娘子则静静的旁听,她身材瘦弱身上穿着的衣衫有些破旧,怀中抱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一个大包裹靠在脚下。
她掀起窗帘瞥了一眼外边后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向那个带着少年的中年妇女问道:“大娘,一会下车了,那...要怎么找到家人?”
“我说刘娘子,这你可就不用担心了,我们坐着的这马车,还有前后这一大溜十余辆,全都是军中派来接军属的,一路上安排得妥妥当当,放一百个心。”中年妇女笑着说道。
“可是...我看见马车往旁边拐弯了,好像不是要进城的样子。”年轻娘子低声说道,那个中年人闻言掀开窗帘看了看,笑着说这是往东面走,军营可不就是在东面么。
“我家大郎托人稍过话回来,说他们的军营就在陈东郊外,然后是在巴什么城里分了房子,那个城还在军营东面呢。”中年妇女安慰着年轻娘子。
“说得对,入城做什么,他们又不在城里住,我们要去的可是巴...河城呢,马车进了西阳城还得出来,那可多麻烦。”
“带队的将军不是说了么,他们知道我们今日到,说不定已经等着了。”
车厢内的气氛很热闹,众人不时地说上几句,他们连同其余马车上的人都是虎林军将士们的家属,具体来说大部分都是分有田地的将士们家属。
他们的丈夫、儿子、或者是族兄弟新近分得了田地和房屋,正是需要家人过来定居耕地的时候,虽然说都是荒地,但是有了自己的土地那可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问题随后而来:要怎么去巴州的西阳城。许多人都没去过州城,甚至连本乡都没有出去过,这年头出门尤其是出远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步行跋涉,风餐露宿倒不要紧,就怕是迷路,或者半路遇见贼人丢了性命;若是雇车、船,那也不妥当,黑心的车夫、船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起歹意杀人夺财。
虽然也没什么钱财,但为了几文几十文就丢了性命,这可真是祸从天降。
所以迫不得已要出远门的,要么是和同乡、同村搭个伴,要么是和族人一起,求的就是路上有个照应,若是半路遇见贼人,身上值钱的东西也就老老实实交出去花钱消灾。
如果同行的有婆娘、姊妹或者女眷之类,遇到这种时候也只能怪命不好,被人掳了去只求能活命,至于能不能活着和家人见面那就不知道了。
有鉴于此,百姓们对于出远门都是能免则免,这对于虎林军将士的家属们来说也不例外,有离巴州近的咬咬牙就过来了,远在安州那边的心里就打起了鼓:田地是不错,可总得能活着到巴州才行啊!
不过他们的顾虑很快便消散,虎林军派出马车循着住址来接人,当然为了避免有人冒名顶替趁机掳人,这些接人的马车都是由当地官吏领到家里。
有了衙门作保,大家才敢放心上路,从乡下来到州城,又和其他家属汇做一路,浩浩荡荡的跟着车队往巴州前进,沿途住宿驿站不用花一文钱,吃得饱住得暖,随行还有骑兵护卫放心得很。
有了一路上的妥善照顾,几乎都没出过远门的家属们放了心,同车的人们开始互相攀谈,毕竟大家到了巴州还得做邻居,提前熟悉熟悉都没错。
都是贫苦人家,都是家中丈夫、儿子、亲人吃不饱饭来投军,原以为这要玩命才才能吃的饭,不但能吃饱竟然还能分得土地,大家都对来年的生活充满了期盼。
光有地还不行,得有开荒的工具,还得有种子,不过他们的亲人已经捎来口信,军中都已经把这些东西准备妥当,不需要出钱就能租,到了秋收时再用收成还即可。
有这样的好事,又有人专程来接,所以家属们没再犹豫,即便是那年轻娘子也鼓起勇气抱着幼儿上了路,也不需要带什么大件行李,因为巴州这边已经安排好了。
房子有了锅碗瓢盆有了,被褥什么的也有了,只要人一到就能住下,过完年后就能开荒种地,据说那些荒地有河堤护着,有沟渠引水灌溉,只要肯努力那秋天就一定能有好收成。
马车外传来呼喊声,声音整齐划一中气十足,有人掀起窗帘看去,却见自己所坐马车正从一座军营旁经过,那军营占地颇大,砖砌的营墙外还有壕沟,而营寨里也有许多砖砌的高楼,上面有士兵正在看着他们。
“是军营,这是虎林军的军营。”少年惊呼起来,众人纷纷凑过头向窗外看去,都为这旗帜招展的军营规模惊叹不已,又有人从另一侧喊起来,却是看见了一条大河。
不,是大江,几乎是一望无边的大江,除了生长在江边的人以外,其他人从来没见过如此宽阔的河流。
“这...这可比我们乡里的湖还宽啊!”有人惊叹道。
“少见多怪了不是?这大江就是长江了,据说是从西面千里之外的蜀地流过来的,然后往东又要流上千里才到陈国都城建康。”
“这么长啊!”
“那当然,要不怎么叫长江?”
马车继续行走着,说话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只听外边高声喊着“到了”,众人闻言心中一喜,门帘掀开后只见外面都是人影。
下了马车,却见周围围了一圈男子,人人都是身着黑色戎服,个个都是面色焦虑的看着自己这边,许多人只是一瞥,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那熟悉的面容。
“大郎!!”
“大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