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别怕,妈妈在。”孙梅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在儿子脸颊上亲了又亲。
“我不怕。”阳阳稚嫩的声音如此清晰,“我知道妈妈肯定会来找我。”
瞬间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孙梅的心中只剩下儿子的话,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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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杜坐在地铁口,这是他睡地铁口的第一百天。几个月前,他失去了在工地上最后一份工作,却没有拿到应该得到的报酬,带着伤痛的腿,老杜最终决定在地铁口将就着睡几天。这一睡,就睡了三个月。地铁内的铁门每晚是锁死的,但地铁口还是比马路上避风多了。每天清晨,上班的人群如马群奔踏进踏出地铁口,台阶上的阵阵脚步声会直接将老杜给震醒。他自得其乐地将这当作自然闹钟,爬起身,徒步一段到花鸟市场买些快过期的花束和零碎的物件,摆在地铁口,每天混个一顿三餐的饭钱。
“咔嚓!”
“啊!”
老杜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自己摊开在地铁楼梯上的物件被人踩中了。他立马睁大了眼,站起身来,“你走路不看啊!”
男人的表情有些无措,从口袋里拿出皮夹,“不好意思我没注意脚下,这东西多少钱,我给。”
“这个,三十。”老杜打量了下男人,指着地上一个粗鄙的发夹信口开河。
从皮夹里掏钱的动作戛然而止,“老板,做生意要厚道,这东西不值这个价钱吧。而且占着地铁人行道摆摊本来就不合法。”
老杜一把揪住男人整洁的衬衫,一口恶气喷在对方脸上,“别以为我们流浪汉就好欺负,今天你不赔我这钱就别想走!大不了跟你拼命,反正我啥也么有!”
没错,反正我什么都没了,饥饿,寒冷的夜晚,早就酝酿出我狰狞的面目,为了一分钱,我也可以豁出去拼命。你们这些每天在地铁里上上下下的富人懂什么,反正你们至少有地方住,给我钱有什么大不了的。
流浪汉和衬衫男之间陷入了僵局,也引来几个驻足观察的路人。衬衫男看了眼地铁站里,似乎在犹豫着赶时间,突然他视线扫到地摊上的另一个物件。
“这个,多少钱?”
老杜一时反应不过来男人指着自己地摊的动作,低头,愣了几秒才梗着脑袋回答,五、五十!
“这样,老板我赔你三十,这个也一起卖给我,便宜,两个一共五十,怎样?”
晌午还未到,老杜就从地摊上赚到了五十元,这破天荒的财路让他都有不敢相信。他坐在地铁口的楼梯台阶上,一遍又一遍地数着手上的五张纸币,心里缓缓升起一名叫希望的东西。人家万事开头难,今天我能赚个五十,明天就能赚一百,对!对了!我把东西再放出去一,如果还有人踩到,就再能诈一笔,这些上班的白领一定都不敢跟我这样的流浪汉斗,没错,只要让他们每个人都付给我一,很快我就不用睡地铁口了。
我真是太聪明了!
老杜两眼放着精光,一把自己摊位上的东西往外挪,接着又歪着脑袋想了想,把最贵最好看的那些玩意儿都摆在前面,这样一来如果被人踩中,可以诈的价格也狠一。地铁台阶的一半地方几乎都被老杜的地摊给占住了。他蹲坐在墙边,兴致勃勃地盯着每一个皱着眉、心地绕开地摊的路人。
快踩!快踩一个!对,你这个走路看手机的家伙……啧!那你,你这个边走边打电话的……
咔嚓……
老杜如橡皮筋弹了出去,一把抓住还没反应过来的女人。
“你踩到我的摊头了!”
女白领惊讶地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臂,然后才顺着高跟鞋看向地摊,“啊,对不起,我……我……”
“我什么我!你得赔我钱,否则你今天别想走,我跟你鱼死网破信不信!”
看到女人脸上的惊恐,老杜觉得久违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不然你把这个踩坏的买下来,不然别走,我……”
话还没完,突然从地铁内冲出一个人不管不顾地推开所有人一路冲上台阶,踩过老杜的摊头,奔了出去!
老杜一时没反应过来,该去追那家伙,还是继续盯着眼前的女人,他刚张嘴想喊,猛地被人撞了下。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五六七八……像是僵尸电影里的画面般,越来越多的人从地铁里惊慌失措地冲出来,伴随着尖叫,互相大喊着名字,疯狂丢盔弃甲、左冲右撞地狂奔过地铁楼梯。
“别!别踩!啊啊——你、你们!”老杜发狂地看着地上被一个个踩成碎片的发夹、碾落成泥的花束,挣扎着要阻止狂奔的人群,随即就被撞倒在台阶上。脸被磕出一道口子让老杜刹那清醒,不顾疯狂马群的众蹄踩踏而下,也不再试图用吼叫阻止谁,他转而努力伸手扒拉着,想把自己的东西从别人脚下夺回来。
啊!!不知谁的皮鞋踩在了他的手指上,老杜发出一声惨叫,本能地蜷缩到了一边,不再挣扎想阻拦人潮。肾上腺素的分泌突然让老杜想到了一件事!他犹豫片刻,再度伸手……
啊!啊啊——奔跑的人群不断踩踏在他的手臂上,抬起爬楼梯的脚步还踹中了他弯低的身子,一脚、又一脚,老杜惨叫地嗓子都哑了,却并没有再缩回墙角。
这里是地铁口,如果我被踩断了踢坏了,地铁公司一定会赔偿我钱,没错,地铁公司多有钱……
这是流浪汉老杜昏过去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