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会不知呢?前世的她好歹也是皇家公主,虽然日日混在温饱线上,到底也听说过一些宫庭秘事。天德帝与董贵妃,可是那些深宫怨妇时时挂在嘴边的人物。就连她的养母玉妃都曾经感叹过,天德帝虽是个昏君,于董贵妃而言他却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因为这个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抛弃了江山抛弃了一切。
李懿见宗政恪能跟得上自己的思路,便点头笑道:“可不是?你知这是哪里?这就是天德帝与董贵妃离开天幸京之后曾经的隐居之处。据我所知,这对帝妃起码在这儿住了最少三年。”
“才三年而已么?”宗政恪倒是不清楚,她手头的资料详细之处在于何处可能会有藏宝。据澄静神尼说,留下那册子的人曾经参与过此处的布置。
李懿冷笑两声道:“你以为会有多久?天德帝十五岁登基,到他传位于太子,携董贵妃消失时才三十五岁,但他已经干了二十年的皇帝,怎么可能真的适应远离权柄的生活?”
宗政恪默然。她觉得李懿的话有道理。
天德帝的人生,可以说泾渭分明,其中的分界线便是天德十五年的那次选秀。在此之前,他是天幸国朝野上下人人称颂的英明圣君,对百姓慈爱仁和、体恤优容,对朝臣宽严并济、既善听谏言又不乏主张。
他在位期间,天幸国力蒸蒸日上,吏治清明、百姓安乐,又亲自打造了赫赫强军。那时的东唐国,简直就是仰天幸之鼻息而存活,时刻担心这位雄心勃勃的年轻皇帝会挥师东进,将东唐国征服。
不过,后、宫妃嫔们,上自皇后下至最末的采女,都只是天德帝平衡与控制朝局的棋子。他对他的女人们貌似公平公正地看待,实则异常无情冷酷。他的恩宠,只给他认为应该有恩宠的人。
但天德十五年的选秀却改变了这位雄材大略的帝王,让这最无情之人变得最多情。那年,一名来自鱼川郡的小女子被选入宫,却还不是宫嫔,而是服侍贵人们的宫女,她便是目前天幸后妃史上最著名的董氏贵妃。
天德十六年,皇帝在太后所居的慈宁宫后院慈安殿内无意间巧遇董氏,一见倾心,从此冷落后、宫,专情专宠。彼时,天德帝已经完全控制了前朝与后、宫,所以纵然有无数明枪暗箭针对董氏,他也能将其牢牢护在羽翼之下,一路将其捧为了贵妃,甚至称董贵妃所出之皇子称为他的第一子,出生即封亲王。
为此,他做了许许多多以前的他绝对不会去做的事儿,只为了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他的国家,也因此变得一团糟。他从有道明君变成了被美色迷惑的昏君,那个祸国妖妃自然就是董贵妃。可惜,那位尊贵的皇子,不满月便夭折了,董贵妃与天德帝皆悲痛异常。
到了天德二十年,天德帝正值盛年,居然留下一封传位于太子的诏书,自己携董贵妃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人间绝迹。原以为会是神仙眷侣,没想到后来的故事会那般令人心寒。
李懿带着宗政恪一一游走于这五座宫殿,告诉她,哪里是帝妃二人定情的所在,哪里是董氏初封贵人被赐居的宫殿,哪里是董氏被封妃时搬迁的新殿,又哪里是董氏产子之后封为贵妃的宫殿。
这四座宫殿一座比一座高大奢华,但全部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摆设,透着万分的凄凉。被拱卫在最中间的宫殿模仿天幸京皇宫里皇帝起居的乾正殿,李懿推开门便惊喜地对宗政恪笑道:“原来好东西都在这里,你来瞧。”
他让开了身子,一道辉煌耀目的强光便直射宗政恪双眼。她下意识闭了闭眼,再度睁眼时便看见殿内无数的奇珍异宝,正是那四溢的珠光宝气刺痛了她的眼睛。
二人小心翼翼入内,绕过满殿的珍宝,慢慢接近大殿正中央。二人目力都不凡,早就发现了那里的异常。李懿往里面走,宗政恪只默然跟随。等到了近前,宗政恪目光微缩。
李懿看宗政恪一眼,面露欣赏之色,赞道:“你胆子果然很大,也许你们信奉佛祖,也能看淡些生死轮回。”
原来,在满殿的珠光宝气簇拥中,静静安放着一具有透明棺盖的玉白棺材。那棺里的人容颜栩栩如生,是一位英俊的男子与一位绝美女子。只是这二人并非并肩平躺,而是双双侧身面对。
男子的双手紧紧扼在女子脖颈之上,可见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泛着森然的雪白。那女子双手握一柄匕首插入男子后心,只有镶满宝石的柄露在外面。无论是女子嘴角的血,还是男子后心的血,都是仿佛承载了数不尽的憎恨怨怼的深黑颜色,凝涸不动。
这不算可怕,最可怕的还是二人的神情。他们皆是满脸的怨毒,尤其是那男子,他眼里的杀意直到如今都还若有实质,令宗政恪这般心志坚定之人都免不了动容。
她看过这二人的画像。天德十八年,董贵妃产下天德帝的“第一子”,一家三口的幸福被宫廷画师忠实地画了下来。而在白棺里相杀的这二人,其容貌与那张画像相比,几乎没有变化。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