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伦晃晃晕乎乎的脑袋,勉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他知道,此时若他顶不了事儿,他的老娘和女儿恐怕就要遭大难了。他颤抖着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令他的面庞更加扭曲,直把任老太太心疼得泪珠子直掉。
“将军,这位将军,是小人说错话了,还请将军息怒啊!”宗政伦含屈忍辱,双膝跪倒,给这名亲卫头目连连磕头,低垂的脸上满是狰狞仇恨之色。
“哼!跪好罢!”亲卫头目也不敢再多搓磨。这宗政家的大房到底在京里任部堂高官,三房的老头子也在谋起复。若太过份了,人家不敢拿王府怎么样,真要打算收拾他,可不太费功夫。更何况……他瞥一眼那对抱在一起就差没晕过去的姐妹花……
“是是是!多谢将军海涵。”宗政伦在任老太太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起身,又塞了几张银票给这头目,这才重新低声招呼任老太太和女儿们跪好。他扭脸看看自己这一对儿掌上明珠,肠子都快悔青了,只能压低声音道:“愉姐儿悦姐儿,趴在地上,无论如何也不要抬脸。”
宗政愉宗政悦身体一抖,本来就快软掉的身子更往地上伏去。那亲卫头目听得宗政伦的嘱咐,只是冷笑,在原地留下两骑,带着其余亲卫策马离开前去迎接王驾。
刚才还说是马上就到,任家人却又足足跪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听见净道鞭和鸣道锣的动静。那尖利清亮的凌空抽鞭声与低沉平和的锣声交替,将这片山林树枝震得簌簌作响,惊飞惊跑不知多少鸟兽。
待听得马蹄踏着青石板的笃笃声和辘辘车轮滚动声,宗政家这四人几乎是五体投地趴在地面上。不一时,王驾的仪仗便到了近前。仪仗过后,便是六马郡王坐驾,后头跟着王妃的香车。
足足一刻钟,这一行长长的车队才走过去。倒也奇怪,整列车队静得吓人,完全没有传闻当中鱼岩郡王出行时的动静。
据说,这位老王爷无论去哪里,那辆奢华无伦的大马车里都要带着十几个美人儿。一路走,一路嬉戏作乐。那浪、声、浪、语,三里外都能听得见;那脂米分香味儿,能送出去十里地。
不管怎么样吧,总算过去了这一劫。直到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宗政伦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角就没停止流下的汗滴,慢吞吞地站起身。
踮脚看了看王驾远去的方向,他回身将任老太太搀起来,嘶哑着嗓子道:“娘,起身吧。”又连声招呼刚才吓得鹌鹑也似的仆从们赶紧把车准备好。
任老太太全身无力,要靠宗政伦一力支撑才能站得住脚。她看着形容狼狈的儿子,眼泪涟涟,哽咽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宗政伦安慰道:“娘,儿子没事儿,一点小伤。”又叫两个女儿一起来扶任老太太。宗政愉和宗政悦也是互相搀扶着起身,帮着父亲将祖母扶到车前。
服侍任老太太的秋棠和秋蓉赶紧过来,帮着把任老太太架上车。这一掀帘子,几人都是一愣。只见里面一片狼藉,东西掀得到处都是,显然方才有人上了车。任老太太被吓醒了神,急忙支使秋棠去看那本手抄佛经还在不在。
幸好佛经被收在这辆大车坐褥底下的暗格当中,否则恐怕要和放在包袱里的十几样首饰一起没了。那些首饰都是任老太太日常佩戴的,宗政伦后头让人从家里拿过来,这回全都没了。
宗政伦道:“就算是破财消灾吧,回头儿子孝敬您更好的。”任老太太无力地点点头,也不说话,待丫头们快手快脚收拾了一番便躺下来,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宗政伦嘱咐两个女儿好生看顾着任老太太,这才下车去指挥几乎要散了架的车队重新上路。可惜,刚走了半刻钟,前头又被人堵了。还是刚才那名亲卫头目,正点头哈腰地伴着一个老嬷嬷。
这颗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宗政伦无奈何,还要陪着笑脸打马上前去询问,不一时人便面如死灰地重新上了任老太太的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