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关在囚笼中的老妇人听到耳边有人在喊儿子赵苞的名字,睁开双眼,只见不远处那一身甲胄,威风凛凛的不是儿子又是何人,老人那沙哑的嗓音低沉而又震颤人心的响起:“那是……那是我儿……威豪吗?”“母亲,我是威豪啊!”看着老母凄惨的模样,赵苞更加伤心,当时儿子赵洪从鲜卑人中逃脱,他就坚定了守城的决心,可此刻看着饱受罹难的老母,内心如同刀割,如果真去抵敌鲜卑,老母妻子立时就会被害;可若要遽降,岂不负君?到时一城百姓尽遭屠戮……在大义与亲情面前,赵苞痛彻心扉的选择了后者,将痛苦承担全一城百姓安泰平安,立时泪花涕零,凄声哽咽的喊道:“儿子好恨,本欲接母前来辽西微俸,朝夕相伴,不想反致母获难,儿子不孝,愧对列祖,然儿今为王臣,莫敢因私而害公,前有父母妻儿,后有百姓黔首,今祈母亲见谅,恕儿万死,待灭此鲜卑胡虏,护得一城百姓安康,再向老母谢罪!”他这话一喊,身后三千幽州突骑齐齐一震,虽然心中盼着太守能够遵大义,守阳乐,可事情真的发生后,又一个个悲痛不已,伤感涕零。“威豪我儿!人各有有天命,即使你真要投降胡虏,我亦不认你这不孝儿孙!我已年老,虽眼耳昏聩,但非不明事理,昔王陵母陷入楚中,对着汉使,伏剑勉陵;我虽一老妪,也愿效陵母,只是汝妻,豆蔻芳华,与我一入土老妪一同赴死……”“母亲,媳妇没有半点怨言!”赵苞妻子目露绝然之色,看向自己相公,遥声喊道:“良人,我虽死之将至,心中却有一事放心不下,洪儿他……”“洪儿他很好!”赵洪之妻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的很甜,在听到这几日让他牵肠挂肚的儿子没有危险后好像连身旁的危险也都变得微不足道了,高喊声:“良人,不用管我,杀光这些鲜卑人……”“薇儿……”“良人,照顾好我们的儿子!”天地一时间好似变得黯淡无光,整个世界变得就只有他一个人,那鲜卑人高举而起的马刀,妻子嘴角翘起的微笑,好似再说:要是能再见洪儿一面就好了……薇儿的声音很轻,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才能听见,可这声音却偏偏像用了扩音机,在远处数百米外的赵苞耳边响了起来。“祈我儿郎,与我一同杀胡,上雪国耻,下报家仇!赵苞眸子流着血泪,举起长枪高喝一声。“誓杀胡虏,报仇雪耻!”忽地天边起了大风,吹散了遮天蔽日的乌云,阳光在洒下的瞬间,天际响起两声:噗,噗!太守老母与妻子的人头被鲜卑人斩落,囚车前,骨碌碌的两颗头颅致死依然圆睁着,氛围在这一刻变得苍凉而悲壮。脸旁血色尽褪,突然仰天大吼一声:“母亲、薇儿!!!”泪流满面的赵苞看着脸部依旧挂着慈祥微笑却已经永远安享的母亲与妻子,握着长枪的手掌不停的抖动,然后大声哭泣,泪流不止。哭声声音划破天际,凄冤哀婉,催人泪下,场中五千狼骑,都在这一刻感动的落下了热泪。太守都是为了一城百姓啊!“报仇!”“我们要报仇!”赵苞耳边响起了充满愤怒的报仇声,但他却并没有回应,而是翻身下马朝着母亲妻子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又翻身上马,用袖子擦了擦未敢的热泪,舞动长枪,从口中发出一道悲而苍凉的长啸声:“汉军的精锐们,你们之所以拿起刀枪,为的是什么!”“保卫家园!”“汉军的精锐们,你们之所以成为幽州突骑,又为的是什么!”“抵御外虏,保家为民!”“现在鲜卑人要来动我们誓死也要珍视守护的家园,你们答应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那就用你们手中的刀枪,告诉这些鲜卑人,我们所珍视的东西,绝不容外族践踏!”“绝不,绝不!”“我的同袍们,为了我们身后的亲人,为了我们脚下的家园,战斗!”“战斗!”“汉军威武!”“汉军威武!”“杀啊!”“杀啊!”汉军响彻旷野的喊杀声弥漫开来,一时间道道饱含肃杀的气息四野传荡!惨烈的交战在平原留下了一具具抵挡外虏入侵而丢下的鲜活生命,他们是大汉帝国最为精锐的幽州突骑,是帮助光武帝问鼎天下的精锐骑士,他们的光荣不仅是前辈留下的丰功伟绩,而是一个个不惜抛洒热血也要抵挡来自鲜卑外族入侵的英勇战士!‘也许我会死在这场交锋中,但从来到辽西,我就有了战死沙场的觉悟,身为一郡的长官,保土安民是我的责任,也许我的孩子会怨我没有保护好他的母亲,可百姓的孩子不会怨我没有保护他们的母亲。虽然我的母亲妻儿惨死,可百姓的母亲妻儿仍然健在,从此以后,我会与母亲妻子生死分离,但是能看到郡内百姓合家欢乐,这难道不是一个长官该有的觉悟?这难道不是一个长官该有的珍视,辽西郡由我来守护,要守护的绝不是这座城池,城没了,能再建,可人没了,又能去哪去找!孩子对不起,这个世界我可以摸着良心去面对,可是你,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去直面,是我让你失去了母亲,也许你会恨我,一辈子不会原谅我!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身为一郡长官,我不能让一郡百姓都失去他们的父母,所以这是身为辽西太守的觉悟,我的珍视是这片土地,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绝不容外族来犯!’当时他的儿子并不能体会到信中的含义!赵苞带领他的幽州突骑胜利了,虽然没有擒住鲜卑大帅,但成功击退鲜卑人的进攻。然后放出了赵洪。他的儿子第一时间就跑去见他:“祖母呢,母亲呢?”赵苞心灰意懒的垂着头,向一侧指了指。骤然,两具棺木出现在眼前。“赵苞,我恨你,你这个刽子手,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祖母和母亲不会死!”从此他的儿子与父亲恩断义绝。故事讲完,所有人都在低头沉思着,亲人,对他们来说哪个不是看的比性命更重?在这个年代,黔首如草芥,可赵苞却用实际行动狠狠抽了抱有这种思想者一记响亮的耳光,亲人很重要,但百姓的生死更重要!背负了母死妻亡的代价,甚至连独子都和他恩断义绝,但他却是为了保全辽西一城百姓啊。好官,是真的爱民如子的好官,在后世这样的官还有吗?如果有,哥哥又岂会惨死!刘澜心中无比动容,他很想知道赵苞后来怎么样了,所以小声开口问了句。后来?赵洪凄楚而笑,偷偷摸了把眼泪,说:“后来赵苞在辽西之战胜利后辞归葬母,但终日郁郁。听说他对乡党说:食禄安民,系职责所在,然鲜卑犯境,乡里之间惨绝人寰,虽保一城之民,却陷芸芸众生以致死难,此岂能言忠?知母涉险而不救,见母落难而全义,此又岂能言孝?似予这般不忠不孝之辈又有何面目媮息人世?他每日在这般自责中度过,最后心郁成急,呕出紫血数升,临死之际,念念不忘者仍是那惨死在鲜卑人刀下的老母亲……“唉!”刘澜无比动容的长叹一声,抬头望向了天际,赵苞的故事太震撼了,虽然无法与岳武穆的精忠报国比,但似这般人物,似这般母亲,真的是……刘澜心中想不出任何形容词来形容,但他已经猜到赵苞的儿子就是赵洪,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对鲜卑人恨之入骨,杀人后又会痛哭流涕,像是小媳妇,那般伤心!他了解他现在的心情,他知道他现在也许连哭都会觉得没有资格。转而他又发笑,是笑自己年少不知,但这种笑却令众人看了只想哭。他一直以为是父亲害死了母亲,那时年少不晓大义,所以对父亲的误会就变得越来越深,可等渐渐长大之后却发现恨了六七年的父亲原是为了大义不得不为之,这样的幡然醒悟后的自责也就更加痛入骨髓,仿若一座大山压着他。刘澜在他身边坐下,他不知该如何去开导他,但他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肢体动作来让他明白,让他感受到温暖,大家伙会永远陪着他!“司马,大家,你们怎么不骂他那个蠢儿子?”“为什么要骂?那时候他年纪还很小吧,但即使撇开年龄问题,这也很正常啊,赵苞身为一郡之长,百姓大于母妻,他没有做错!其子身为人子,亲人大于天地,他要救母亲和祖母也没有错,你看我们人啊,虽然外表都一样,但心里所珍视的东西却并不一样!有人珍视金钱,有人珍视权利,而赵苞他呢,是珍视治下百姓,他的儿子又珍视自己的亲人,这又有什么错呢?人所处的立场不一样,看待事物的角度也就不一样,所以任何事都不会有对错,但我们又该怎样衡量对错呢?就好比我们要修一条路,虽然可以让更多的人去走,但肯定就会让有些人无路可走,所以当时赵苞没有因为母亲而献城,反而是让一城百姓免于鲜卑人的毒手,所以他做的是对的!”父亲,对不起,孩儿早已明白您当时的艰难抉择了!赵洪偷摸了把眼泪,平复下心情,凄楚的笑着说:“司马,既然像您说每个人都有所要珍视的东西,那您有没有?”“我?”刘澜愣了愣,然后拍了拍赵洪的肩膀,说:“有啊,我所珍视的东西,是朋友!”顿了顿,在起身的那一刻,司马的眼神又变得认真而锐利,声音中充满了无比的坚定不移,道:“还有你们这些一同随我出生入死的同袍!”嗡,赵洪的目光在看向司马的瞬间脑中立时闪过一道念头,看着他与那人露出相似的,坚定不移的眼神时,他终于知道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答案是什么了,蹭地站了起来,眸光灼灼地盯着浩瀚夜空,说:“司马,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什么?”“明白你为什么会帮梁大了!”赵洪笑了,他想到当时刘澜在招募深入草原兵卒时的情景,当听说他要帮梁大去救妹子时,心里真的很好奇,那个人为了百姓能不顾家人的安危,而这个人又为了毫无关系的百姓而不顾自己的安危!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正是对他充满了好奇,才让赵洪想要跟着他去看看,去瞧瞧,但现在他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因为我们都是一同与鲜卑人战斗的同袍,是真正的生死朋友!从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会跟定他了。靠着老槐,揪了根狗尾草叼在嘴中,望着那道背影就着月色孤影往前走,忽然问道:“司马,睡过女人没有?”司马虽然已经二十四,但论起女人他听来的要比实践多,回头笑了笑:“没有,你呢?”“俺也没有,但俺听老六说睡女人的滋味比吃肉喝酒还香,可俺就整不明白这女人能比喝酒还舒坦?”赵洪嚼着狗尾草,又伸出一只手掏起了耳屎。“我也没试过,不过肯定比喝酒舒坦!”“真的?”赵洪立时来了精神说:“这次若能活着回去一定要去趟,不然临死都不知道女人是啥滋味!”“嘿嘿,对啦司马,要不要这次回去一起去啊?”赵洪发出了一个极具性的邀请,但对于刘澜来说第一次是去那种地方还是不太情愿,摇头道:“不了!这次若能活着回去,我希望能找到回家的路!”赵洪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回家?司马你不是涿县的吗,那路有什么可找的?俺就能带你回去!”刘澜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仰望星空说:“我回家的路很远,也许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可是不找找看怎么能知道没有呢?”心头瞬间涌起的希望让他的眸光精光四射。(http://)。“司马你就放心吧,有俺在就是再远的路俺也能帮你找到,除非我……”“别乱说,你不是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吗?这次要是能安全回卢龙,我请你!”“司马你说的是真的?”“当然是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回去后先逛,再替司马您找回家的路!”“那就这么定了!”刘澜站了起来继续去放风,提着马刀走向远处的一株老槐,越走越近,老槐枝桠哗哗的响,夜风扑面而来,钻到肚子里全身都是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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