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布衣身负银弓的薛高雁出现在台上时,三千死士立马腰杆挺得愈直,神情愈发敬畏,期待的眼珠子跟着男子转。
薛高雁挠了挠头,又拂了拂衣,有点浑身不自在,向柳濯低低一句:“你是三千死士之首,要说也是你来说。那些好听的场面话,我可说不来。”
柳濯叹了口气:“我虽统领三千死士,但你才是整个南边党人的行首。我等千里迢迢进京,随时准备起事,如今你不鼓舞下士气,又如何能让死士为你卖命?”
薛高雁微僵。是了,死士。这些都是从东周旧部里选来,忠心和身手都是上上选的死士。
既然是死士,便活着就只有一个目标:攻入赵家帝宫。
可以说布局三年,朝夕训练,如今终于北上伺机而动,就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黄泉路。
他又能说什么?向来只有鼓舞将士活着回来,从没有鼓励过他们一去不归的。
薛高雁忽的取下龙吟弓,绷紧了弓弦,如同划破暗夜的闪电,危险到极致却也美到极致的银光,将三千死士的脸都映亮了。
砰。清冽的弓鸣,羽箭飞驰而去,旋即一只大鹰就掉了下来。
“老子再多射几只,今晚开荤,设宴,不醉不归!”
薛高雁再次拉开龙吟弓,羽箭破天,箭无虚发,随着一只只飞禽掉落下来,他的笑声也冲淡了将士心中最后一丝生死之畏。
“攻入帝宫!复兴东周!”
欢呼声此起彼伏,哪怕明知是死路,却也仗无悔不归。
于是当晚营地架起了上百口大锅,美酒成车的往里拉,野禽肉咕噜咕噜在酱汤里滚,篝火映亮了三千张微醺的笑脸。
“吃点?深山里没什么有味的,除了肉就还是肉,将就下?”柳濯用大戟穿了一块肉,递给坐得离火堆远远的薛高雁。
薛高雁没接。锤着胳膊一脸苦相:“射了几百只飞禽,手都要废了!哪里是将就,是将我的命来吧!”
柳濯耸耸肩:“我开始让你讲话,就是给你捡的便宜活儿,你却偏要打猎慰劳大家,那就是自己找的咯。”
薛高雁看向火光映亮的一张张笑脸,好酒好肉不醉不归,眸底氤氲起了淡淡的哀凉:“柳濯,这些我东周的好男儿,起事那天,还能回来多少呢?”
“一个也不能。包括我。”柳濯应得爽快,如同接受命运一般,没有任何迟疑,“就算那日有里应外合与声东击西,要攻进赵贼的老巢,只会是一场硬仗……行首大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顿了顿,柳濯又加了句:“从三年前,不,四年前加入死士的那一刻起,我等就已经将自己活成了亡人。”
薛高雁默然。那年四月后去往南边,招募死士的就是他,他没有任何资格,去问出刚才的问题。
走了四年的“黄泉路”,要怀着怎样的执念,才能搏一句此生无悔呢。
“东周太史令,柳应。修南朝四十八史,创春秋笔法,被誉为史家巨擘的人物,世人皆尊一声柳公。哀帝朝,受上令,主持编纂,如今也被称为。而身为柳公长子,史家名门之后,柳濯,你为什么又丢掉了手中的笔,选择刀尖舔血,拼上这身命呢?”
薛高雁看向柳濯,目光在篝火中轻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