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女子又栽在雪地里,雪沫子从衣襟钻进去,冷得她霎时满脸青紫。
然而她又只是站起来,继续向他而去,这三年的时间啊,太难跨过,这一生的孽啊,缘都是苦。
于是又摔倒,又前行,摔倒,前行,不知那女子在雪地里摔了多少个跟头,小脸苍白,被冰渣划破的掌心,满是血。
但她还是没有凝滞。急匆匆的向他去,生怕慢了一点,他又离她而去。
风雪故人归,声声唤,梦境生。
她唱起了歌,朦朦寐寐中,荒惚的低吟,携裹着北风飘散。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我寄人间雪满头……”
女子温柔的唱着,哀艳的唱着,杜鹃啼血,天地间孑孑独一人。
哪里有那等着她的男子。
她只看见神道尽头的神殿,牌位上六个篆书。
哀帝天启皇帝。
他长眠于此,再不归来了,再不会唤她花儿,噙着星光璀璨的笑。
是了,只剩她了。
女子浑身一抖,开始不知疲倦的吟唱起来,嗓子都哑了,也不停息的吟唱。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
你知不知,今天,雪。十二月的天,我来看你,飞雪中我见你对我笑。
你知不知,人间辗转别离,多少长夜难眠,我声声唤你的名字,无人应。
……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
程英嘤把手伸向漫天的雪,雪花在滚烫的掌心融化,什么也抓不住。
连他陵寝上空的飞雪,一缕风,一粒冰,她什么也留不住。
只有青山亘古,他在时间里,在回忆里,再不会离她。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女子最后吐出一句,感到鲜血从唇角流下。
她笑笑,然后就栽了下去。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一抹缃色衣衫,是赵熙行那厮,他从马上翻身而下,急急向她跑来。
“程英嘤!!!”
他唤她,有些破音的急呼,和冥冥中那唤花儿的声音重叠。
她想应他,但破了的喉咙,什么也说不出了。
他白着脸,满头大汗的跑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掌心传来的温热,他眸底有最盛的光。
好美。
你不是跟着去祭祀顺帝了么。
她眼神里的疑惑向他发问。
“我担心你!怕你心结过重,出什么茬子,就八百里加急赶回来了!傻子,你这个傻子!来人!传御医!来人!”
以圣人著称的他,向来冷静持重的脸,后怕得唇角都在哆嗦。
他抱着她向御医所冲去,她最后回头,越过他肩膀,看到那明黄衫子的男子又回来了。
站在神殿尽头,苍白的脸,笑,目送着她,如同告别。
程英嘤也笑了。然后安心的闭上了眼。
世界变为黑暗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听到越来越远的神殿尽头,温柔一声。
花儿别怕啊。
……
好,花儿,不怕。
这牢笼外的光。
这光里的乘风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