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高雁愣了愣。旋即仰天大笑,激得风雪都打了旋儿:“你们一个个的啊,还不如我潇洒,说走就走了,何处不可为家!”
迟春连忙伸手去捂男子的嘴,吓得心肝都要跳出来了。
“小声点!不要命了!薛阿哥,你真不该进京!当年你名声太盛,京中见过你的旧人不少,万一被人认出来,免不得腥风血雨!还是说,你突然北上,有什么打算了么?”
“不错!”薛高雁接了话,无意隐瞒,却突然敛笑,正色看向迟春,暗夜般的眸底霎时电闪雷鸣。
“来帮我吧。小春妹。赵胤,也欠了你们尉迟的。”
“哪怕我会因为活命,随时有可能倒戈么?”
迟春似笑非笑。
虽然尉迟家的灭亡不是赵胤下的手。但帝党和右相党,因为变法你死我活,赵胤身为右相党的魁首,根也出在他身上。
不是刽子手,是下判决的人,一样有罪。
而惩罪的人,选择了活下去。
“呵,我薛高雁的故友,我自会护她周全。”薛高雁伸出手来,“所以,这种可能,不存在。”
迟春眸色闪了闪,伸出手去。啪,三声清响,击掌盟誓。
雪越落越大了,朔风鬼哭狼嚎,卷起废园子里的灰烬,一层层盖在一块碎成两半的牌匾上。
那匾虽已被砸了。但掉下来的金漆,蛟龙的红泥印章,显示着它曾经的华贵和煊盛。
依稀辨得上面两个大字:五陵。还有两旁一串对子。
睥睨青史,粪土当年万户侯,指点江山,平治乱世我为先。
如今,却都被掩在黑乎乎的脏雪里,上面还有几颗麻雀的鸟屎。
十一月中旬。盛京银装素裹,玉山的红梅开遍,艳红天。
吉祥铺里的火塘烧得旺盛,四个人拥着新作的鹿裘,在塘边烤得舒舒服服,脸上都带了红光。
似乎是在商讨些什么,铺门暂时关了,空气有些凝重。
“赵熙行的事,必须得理一下。”婆婆首先开口,“看样子,他认出了二丫头,估计还有三哥儿。那我俩呢?”
所有人看向花二。后者摇摇头:“我不确定。不过,赵熙行打小脑子生得好,应该没忘故人脸。”
“这就不好办了。我们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人,如今被赵家的东宫给拧出来了。”阿巍的指尖摩挲着长刀,“福祸难辨啊。”
花二心里一跳,连忙接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赵熙行不是那种人……”
“不是?呵,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新王朝的根基,全都是建在血上的。”花三打断花二,冷笑刺骨,“一个皇后,一个太子,一个将军,一个姑姑,史书上都没了的人,你觉得赵家人,会介意让我们真的再‘死’一遍么?”
不会。
两个字的答案,在四个人心中同时响起。
但没人说出来,铺子里一时寂静到诡异。
金碧辉煌的帝宫之下,泡了多少血,埋了多少骨,他们比谁都清楚。
新的掌权者踏着地狱坐到金銮座上,失败者们只能在泥土里恭贺他万岁。
虽然火塘烧得熊熊,空气热到闷,四人却觉得一股恶寒,嗖嗖往心尖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