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花无欢回过头时,他仍旧能望见翠凰独行的背影。于是他又转过头,在理不清自己心绪时,低声问身旁的杜秋娘:“秋妃,您打算往哪里去呢?”
“往我的故乡金陵,虽然我十五岁就离开了那里,但是那里的花树美景,我都还记得,”秋妃神思恍惚地笑答,仿佛在回忆着故土风光,却又转而问道,“可是无欢,你又打算往哪里去呢?说起来我们被放还原籍,可你的家乡又在哪里呢?”
是的,他又打算往哪里去昵?花无欢茫然地目视前方,记忆里忽然闪现出一座隐藏在深山荒草中的青石别墅,然后在那野草飞莺之中,还有一道淡淡的青影……“秋妃不用担心卑职了。”他轻声笑道,垂下双眼,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涌出温暖的柔色。
翠凰在细雨中抬起双手,却掬不住眼前轻盈的雨丝。
“无论尽多少力,原来仍是这般,什么都留不住,留不住。”她喃喃自语,失神了片刻才又继续前行。这时耳中却忽然听见摩擦着湿漉漉草叶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心念间遽然一颤,忍不住战栗着回过头去,便看见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人……这一场轩然大波终于渐渐平息,轻凤在紫兰殿中松了好大一口气。一切皆如她所愿,漳王李凑被贬,花无欢和杜秋娘被逐出京城,而翠凰竟也没再出现找她的麻烦,真是个令她意外的惊喜——因为这事她对永道士的玩忽职守很有意见,可谁叫这个人法术和人品一向都很离谱,自己也只能忍气吞声罢了。
总而言之,轻凤对自己这一步棋颇为满意,她见好就收,眼下正琢磨着如何与王守澄绝交。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这几步动作,又如何能在耳目众多的后宫中瞒天过海、不落痕迹?
李涵在宋申锡这件事上,无疑吃了王守澄一个闷亏,他并未就此罢休,而是密令心腹暗地追查此事。毕竟王守澄在此事上明显是有备而来,他能取得漳王的亲笔信,至少在兴庆宫内另有同党,而他忽然向宋申锡发难,也证明自己的计划已然外泄,足见周遭的环境已恶劣到何等地步。
就在李涵沉思时,王内侍忽然走到他身边禀告道:“启禀陛下,杨贤妃于殿外求见。”
此时李涵正在烦躁,根本无心风月,因此不耐烦地瞥了王内侍一眼,没好气道:
“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我又没传唤她。”
王内侍对李涵的不自在心知肚明,却仍是不依不饶地在他跟前说道:“陛下,贤妃娘娘她说,有几句至关重要的话,一定要见到陛下才能说。陛下纵使心中不耐烦,也要不看僧面看佛面,贤妃娘娘宫外的势力不小,您却已经许久没召幸她了……”
李涵闻言瞪了王内侍一眼,语气更是不悦:“我关心哪个妃嫔,难道还要你提醒?”
“卑职罪该万死,伏乞陛下恕罪,陛下开恩……”王内侍慌忙往地上一跪,用的却是屡试不爽的以退为进之招,令李涵顿时没了脾气,只能无奈就范。
“罢了,请她进来吧。”
片刻之后,就见杨贤妃花枝招展地走进殿来,望着李涵娇声拜道:“臣妾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涵按捺住不耐烦,尽量和颜悦色地面对杨贤妃,温声言道:“爱妃快快请起,不知爱妃你此刻前来,所为何事?”
杨贤妃立刻起身轻移莲步,凑到李涵面前,无限娇羞地凝视着他道:“臣妾有几句重要的话,一定要向陛下您禀告。”
李涵点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状:“爱妃请讲。”
偏偏关键时刻,杨贤妃难改妇人通病,又顾左右而言他地撒痴撒娇起来:“陛下,您已经许久没有召见过臣妾了呢。”
“难道爱妃你今日前来,就是专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李涵只觉得自己额角青筋暴跳,耐心几乎被消磨殆尽。
不料那杨贤妃仍旧拿乔,不知死活地扭捏着撒娇:“陛下,兹事体大,还请陛下遣散左右,臣妾才好开口。”
李涵心里发火,想一想杨贤妃强势的外戚,只好又冷静下来屏退了左右,压着怒火道:“现在你可以讲了吧?”
那杨贤妃立刻心满意足地凑到李涵膝边,半跪在地上仰脸道:“陛下,臣妾近日得到一个消息,据说那紫兰殿的黄昭仪,暗中一直与神策军中尉王守澄有往来呢。”
李涵闻眼心中一惊,盯着兀自巧笑倩兮的杨贤妃,语气不觉中已冷了下来:“你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杨贤妃立刻点头,心中暗恨着想:让那狐媚子不知高低,妄想与我争宠,就算攀上了昭仪之位,这下被我拿住了把柄,也休想好过!
她这样想着,下巴正搭在李涵的膝盖上,摆出娇滴滴的邀宠姿态。不料李涵竟霍然起身,膝骨猛地一下磕着她的下巴,差点没让她咬掉自己的舌头!杨贤妃顿时又惊又痛,手捂着下巴呜呜呻吟了两声,泪眼汪汪地看着李涵哭丧道:“陛下……”
“杨贤妃,”李涵盯着跪在地上的杨贤妃,目光冰冷地低声道,“此事非同小可,你若是搬弄是非信口雌黄,被我查出诬枉黄昭仪来,就是你的大罪。”
说这话时,他的神情太过凝肃,阴鸷的目光中寒意骇人,杨贤妃再不识好歹也察觉到了危险。当下她也顾不得闷疼的下巴了,慌忙地长跪在李涵面前,颤声泣道:“陛下如此怪罪臣妾,臣妾好不冤枉!先不论臣妾对陛下的一片心,欺君罔上是多大的罪,臣妾岜有不知?!就算再问老天借几个胆子,臣妾也不敢搬弄是非诳骗陛下!”
李涵听了杨贤妃这番声泪俱下的道白,攻心怒火总算平息了一些,这才按捺了怒意低声问:“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伺知道这个消息的?”
“这消息,也是我在外朝的舅舅听说的,”杨贤妃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先承认自己里通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