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凤默默看着这个十七岁的文弱少年在邸店里抱头痛哭,在心情稍微平静之后,也就讪讪闭上了嘴——毕竟与之相恋的女子先是妃嫔、后是狐妖,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此刻他作为一介凡夫俗子,除了惊慌失措外,并没有对飞鸾表现出厌恶或者怨恨,已经足够难能可贵了。
“我现在要去华阳观打探一下,想法子救她。”轻凤叹了一口气,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转身往屋外走,在临去前她张了张嘴唇,还想对李玉溪说点什么,可终究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夜色中的华阳观一片静谧,轻凤幻出原形飞檐走壁爬高上低,凭着灵敏的嗅觉很快就找到了被永道士拘禁的飞鸾。
那是一间精致考究的厢房,房中锦榻上正趴着一个俊秀得雌雄莫辨的年轻道士,竟然在不停地哄劝飞鸾吃一碟黑色的米饭!
“来,乖,”永道士撮起指尖捻了捻飞鸾脑袋上的毛发,替她将咒术做的项圈稍稍松开了一点,“来,吃一点吧,这个可是青精饭哦!用南烛叶子染色的,很香哦!”
哪知飞鸾竟毫不领情,依旧耷拉着脑袋窝在墙角,眯起眼睛装死。
“咦?哎,”永道士无奈地扁了扁嘴,花容月貌在灯下挤作一团,百无聊赖地拈起一颗梅子含进嘴里,嘟哝了一会儿吐出一颗梅核,拿在手里朝飞鸾晃了晃,“你要是再不乖乖吃饭,我就要用这颗梅子核,将那只特意来探视你的黄鼠狼精打死哦!”
这一句话让屋里屋外的一狐一鼬同时睁大眼抬起头,只见飞鸾立刻张嘴咬了一口青精饭,而轻凤则是迅速扭身窜出了永道士的厢房。只是永道士仍旧弹出了梅核以示惩戒,梅核将将好射中了轻凤的小腿,疼得她抽筋了老半天。
“唉,这只已经很不入流,没想到还有只更不入流的。”永道士一边支着颐看飞鸾狼吞虎咽,一边又漫不经心地向窗外瞥了一眼。
好在轻凤无论做鼬做人,一向都贵有自知之明,她直觉永道士一时半会儿并不会伤害飞鸾,因此便想着趁夜回骊山讨救兵。骊山距离长安只有七十里地,她鼬不停爪的话,一个晚上也就赶到了。轻凤说做就做,立刻闷头飞奔出长安城,在一口气冲出了二十多里的时候,竟然冤家路窄,遇见了浮在空中看好戏的翠凰。
于是她忙里偷闲,竟冲着天上瞪了一眼:“会飞了不起啊!”
其实以她和飞鸾如今的修为,在空中翻腾几下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不会腾云驾雾,这就使她们和翠凰之间的区别,简直就相当于翱翔九天的老鹰与可以在矮树上扑几下翅膀的老母鸡那样,有着天壤之别。
对此翠凰只是谦逊地一笑,继续端坐在云端御风而行,好整以暇地望着轻凤道:“其实呢,就算你今夜跑回骊山去,姥姥们还是会叫你回头来找我。”
轻凤闻言脚下一顿,叉着腰仰头看着翠凰,直到她优雅地驾着云绕了个弯又回到自己面前,才狐疑地开口质问道:“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呢,姥姥早就将你们的事托付给我了,不然我为何要到长安来找你们呢?”翠凰在云端笑起来,“只不过我决定阳奉阴违罢了。”
“你……你不是专程来催我们回骊山的吗?”轻凤将信将疑地斜睨她。
“催你们回骊山不假,你们也要有命回骊山才行啊。姥姥既然派我出山,当然就会叮嘱我帮助你们,否则你们若是在长安受困,我又该如何复命?”翠凰耐下性子解释完,继而又冷笑道,“何况你和飞鸾在族中究竟是个什么位置,相信没人会比你更清楚,你这次求救,姥姥到底会分多少心力在你们身上,你想过没有?到时就算姥姥不令你回头来求我,只怕派给你的救兵,能力还不如我呢。”
轻凤在心中暗暗计较了一番,实际上已经认同了翠凰的说法,只是她不相信翠凰好好地会发善心,因此尤自嘴硬道:“可是你能那么好心地帮我们?”
“帮你不好说,”翠凰嘴角一弯,傲慢地撇开脸道,“不过飞鸾出身名门,我倒的确有心帮她,可惜她似乎……也没求到我头上哪?”
废话,她都已经落难了,怎么来求你!轻凤瞪了翠凰一眼,心知她是想报前日之仇——不过就是一点口舌之争,犯得着这样小心眼嘛?!轻凤决定自己大人有大量,于是不计前嫌地对着翠凰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道:“我来求你!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赴汤蹈火也要再所不辞,当初我说过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求你,但现在为了姐妹又岂能计较这些繁文缛节假斯文呢?!翠凰姑娘,黄轻凤我这厢打躬作揖求求你,痛哭流涕求求你,成了吗?”
“嗯,果然好气魄,”翠凰在云端高高在上地点点头,嗤笑了一声,“不过,像你这样求人,可也替自己撇得够干净哪?”
“那你还要怎样?!”轻凤瞪起眼,吹了吹脸颊上的髭须。
“很简单,也不必赴汤蹈火那样受罪,你就跳个湖给我看看,如何?”
于是翌日正午,生性惧水的轻凤就站在曲江离宫中一处碧悠悠的湖边,望着那一潭一望到底的清水,刹那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几番犹豫,再三再四地问翠凰道:“这水看上去并不深,对吧?”
“嗯,好像是不深。”翠凰信口回答,若有所思地望着湖底游弋的红鱼。
“其实只要我在入水前使出一个闭气口诀,根本就不用怕,是吧?”轻凤继续给自己壮胆。
“嗯,应该是这样。”翠凰依旧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说我这一次,能够相信你吗?”这一刻轻凤的声音忽然变得沉稳,双目也灼灼盯着翠凰,好似要透过她的皮相,直接望进她的心里去。
只可惜,读心术是只有翠凰才有能力掌握的法术,因此她只是撇唇笑了笑,傲慢地回答轻凤道:“信不信由你。”
“嘿,可惜我不信你,”这时轻凤也回她冷冷一笑,傲然道,“我信姥姥,我信她一定嘱咐过你,要照顾好飞鸾的安危,至于你要捉弄我的心,我就成全你一次好了!”
说罢轻凤就纵身一跃,在入水前的一刹那竟变成了一条金鳞的鲤鱼,猛一下扎入了湖底。轻凤在心里欢呼一声,心想一晚上的突击果然没有白练哪!谁知正这样得意洋洋地想着,她在湖底呵